碎玉轩的窗纸被夜风鼓得猎猎作响，沈青梧将油布包裹的匣子塞进床底的暗格时，指尖触到了一层薄薄的蛛网。这处偏僻宫苑原是先帝废弃的书房，梁柱上的彩绘早己斑驳，唯有墙角那盆半死的腊梅，还倔强地挺着几根枯枝，像极了此刻藏在暗处的自己。
“小主，火盆烧旺些吧，您的手都冻紫了。”画春捧着铜火箸，声音压得比蚊子还轻。她刚从后巷的狗洞钻回来，裙摆沾着泥污，鬓角还别着半片枯叶——那是她们约定的暗号，若被人跟踪，便将枯叶掷在巷口的青石板上。
沈青梧摇摇头，目光落在案上那盏豆油灯上。灯芯爆出一点火星，将墙上两人的影子晃得忽大忽小，倒像是翊坤宫那场大火里挣扎的人影。她从袖中取出半块烧焦的锦缎，是方才趁乱从翊坤宫外墙揭下来的，缎面上绣着的金线牡丹虽己焦黑，针脚却透着熟悉的繁复——那是苏州织造专供贵妃的云锦，寻常宫嫔断断用不起。
“这火起得太巧了。”沈青梧用指尖捻起锦缎的焦边，灰烬簌簌落在案上，“李德全的人刚要挖到密信，翊坤宫就走水，偏巧皇上还在那里歇脚。你不觉得，像是有人故意引开他们？”
画春打了个寒噤，往火盆边凑了凑：“小主是说……除了咱们，还有人想保下那封信？”
“或者说，有人想借这场火，做更要紧的事。”沈青梧的视线扫过暗格的方向，那里藏着的不仅是婉嫔的密信，还有她兄长沈惊鸿临终前托人送来的绢书。绢书上只画了半张残缺的舆图，标注着边关的几处烽燧，末尾用朱砂点了个“令”字——那时她还不明白，这个字会像索命的符咒，缠上后宫所有与沈家有牵连的人。
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摩擦的脆响。画春手里的火箸“当啷”掉在地上，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是……是禁军！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沈青梧迅速吹灭油灯，拽着画春躲进书架后的夹壁。这处暗格是她偶然发现的，当年先帝在这里藏过废后的诏书，墙皮后砌着两层青砖，隔音却不好，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仔细搜！李总管说了，凡是冷宫附近的宫苑，一处都不能漏！”是禁军统领赵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沈青梧的心猛地一沉——赵毅是令贵妃的表兄，当年兄长在边关遭人陷害，监军正是赵家的人。
书架被粗暴地推开，靴底碾过地上的灯盏碎片，发出刺耳的声响。沈青梧紧紧攥着画春的手，感觉到她在不住地发抖。夹壁里积满灰尘，呛得人喉咙发紧，她却不敢咳嗽，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统领，这里有盆腊梅，像是有人打理过。”一个士兵的声音响起，离夹壁不过咫尺。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深宫谍影：步步惊心的后宫赵毅“嗯”了一声，脚步声停在花盆边：“把土翻开来看看。”
铁铲掘土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心上，沈青梧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她知道暗格里藏不住人，一旦被发现，她和画春都活不成。更重要的是，那封密信绝不能落入赵毅手中——婉嫔在信里写的，不仅有令贵妃与外戚私通的证据，还有当年兄长被构陷的真相，那些边关的舆图标记，指向的竟是敌军潜伏在朝中的暗线。
就在铁铲即将触到花盆底的刹那，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人的哭喊：“不好了！养心殿那边出事了！苏培盛公公传旨，让所有禁军即刻去护驾！”
赵毅的动作猛地顿住，骂了句“废物”，扬声喝道：“撤！去养心殿！”
杂乱的脚步声潮水般退去，画春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沈青梧却贴着墙皮没动，她听见赵毅临走前，似乎对身边的人低语了一句：“盯着碎玉轩，别让任何人靠近。”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起案上的灰烬，迷得人眼睛发疼。沈青梧缓缓走出夹壁，望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从冷宫的搜捕，到翊坤宫的大火，再到如今养心殿的异动，这一切太连贯了，像一张精心织好的网，正一步步收紧。
“小主，我们现在怎么办？”画春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守着院子，我们根本出不去。”
沈青梧走到案前，将那半块焦锦缎与兄长的绢书并排铺开。火光映照下，锦缎上残存的金线与绢书上的朱砂“令”字重叠，竟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呼应。她忽然想起婉嫔宫墙上刻的那些字，除了“冤”与“毒”，似乎还有一个被刮去大半的“火”字。
“他们不是要抓我们。”沈青梧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个惊人的猜测，“他们是想逼我们……把密信交出去。”
养心殿的动静，十有八九是假的。赵毅留下的人，不是为了看守，而是为了监视——监视她们会把密信交给谁。这场从冷宫开始的戏，从始至终都是一场试探，有人在暗处看着，等着她们露出真正的底牌。
就在这时，画春突然指着窗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主……你看外面……”
沈青梧抬头望去，只见窗纸上映出无数晃动的黑影，那些影子手里都举着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是火把。
碎玉轩的西周，不知何时己被团团围住。
而这一次，她们再也无处可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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