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只手在暗中拨弄着宫墙里的秘事。沈青梧坐在听雨轩的窗下，指尖捻着半枚断裂的玉扣，月光透过雨帘，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画春端着刚温好的姜汤进来，见她仍对着那枚玉扣出神，忍不住低声道：“小主，这东西都瞧了半个时辰了，您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沈青梧将玉扣翻转过来，指腹着背面那道极浅的刻痕：“这是镇国公府的私章纹样，只是刻得太浅，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抬眼望向窗外，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网，将整个皇城罩在其中，“婉嫔的母亲曾是镇国公府的远亲，这玉扣定是从那边得来的。”
画春打了个寒噤：“可镇国公去年就因通敌叛国罪被满门抄斩了，婉嫔藏着这东西，岂不是……”
“岂不是自寻死路？”沈青梧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可她偏要藏着，还把密信藏在同一块青砖下，这说明密信的内容，定与镇国公案有关。”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夜枭啼叫，声音凄厉，在雨夜里格外刺耳。沈青梧猛地攥紧了拳头，那是她与暗线约定的警示信号——有人正在靠近。
“快，把匣子藏到横梁上！”她压低声音吩咐道，自己则迅速将玉扣揣进袖中，转身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画春刚踩着凳子把盛放密信的木匣塞进横梁缝隙，院门上的铜环就被轻轻叩响了三下，节奏缓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谁？”沈青梧走到门后，手按在门闩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我，刘嬷嬷。奉了皇后娘娘的令，来给沈小主送些驱寒的药材。”
沈青梧与画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皇后向来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会突然在深夜派嬷嬷送药？更何况刘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平日连请安都难得亲自来，今夜却冒着大雨跑这一趟。
“夜深了，不敢劳烦嬷嬷，药材明日再送也不迟。”沈青梧故意拖延着，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雨声，她隐约听到了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不止一个人。
门外的刘嬷嬷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依旧用那慢悠悠的语调说：“小主这是说的哪里话？皇后娘娘特意叮嘱了，务必看着小主将药煎了喝下才放心。小主若是不开门，老奴可没法回去交差啊。”
画春突然扯了扯沈青梧的衣袖，指了指门缝下的地面。借着微弱的月光，沈青梧看见一道黑影从门缝下闪过，形状细长，像是……一把匕首的影子。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猛地拉开门闩，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对着外面朗声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心意，青梧怎敢推辞？只是我这听雨轩狭小，怕是容不下嬷嬷带的这么多‘药材’吧？”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刘嬷嬷的笑声响起，却比夜枭的啼叫还要难听：“小主果然聪慧，难怪能在这宫里活到现在。”
随着话音落下，门板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沈青梧早有准备，拉着画春侧身躲到门后。五个黑衣人手持长刀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刘嬷嬷，此刻她脸上哪还有半分苍老之态，眼神狠戾如狼。
“把密信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刘嬷嬷拔出腰间的短刀，刀尖首指沈青梧。
沈青梧冷笑一声：“嬷嬷说笑了，我一个失宠的小主，哪有什么密信？怕是皇后娘娘弄错了吧？”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挪动脚步，靠近墙角那盆半人高的芭蕉。那是她早就想好的退路——芭蕉后面有个狗洞，是她之前为防万一特意打通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挥了挥手，“搜！”
黑衣人立刻散开，翻箱倒柜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画春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只是紧紧抓着沈青梧的衣袖。
沈青梧的目光落在刘嬷嬷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雕刻着凤穿牡丹纹样，是皇后亲赐的信物。可她注意到玉佩边缘有一道新鲜的裂痕，像是刚被人摔过。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海中闪过——这或许不是皇后的命令。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喊道：“找到了！”
沈青梧猛地回头，只见那人正从横梁上取下木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心一横，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那人砸去，同时喊道：“画春，走！”
茶壶在那人头上碎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脸。趁着他吃痛的瞬间，沈青梧拉着画春冲向芭蕉丛，身后传来刘嬷嬷的怒喝：“拦住她们！”
两人钻进狗洞，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衣袍。沈青梧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往前爬，耳边是画春压抑的哭泣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爬出狗洞便是御花园的假山群，错综复杂的石缝成了最好的掩护。沈青梧拉着画春躲进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水顺着岩石缝隙滴落，砸在她们身上，冰冷刺骨。画春突然抓住沈青梧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主，她们……她们好像走了。”
沈青梧却摇了摇头，她刚才明明听见至少三个人的脚步声，可现在外面却一片寂静，太过反常了。
就在她准备探头查看时，一只手突然从岩石后面伸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沈青梧浑身一僵，正要反抗，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别出声，是我。”
她猛地回头，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脸——竟是本该在翊坤宫救火的禁军统领萧彻。他脸上沾着烟灰，盔甲上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火场赶来。
“萧统领？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青梧惊讶地问。
萧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岩石外：“刘嬷嬷带人在假山上搜查，我们得尽快离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青梧湿透的衣袍上，“密信呢？”
沈青梧心中一动，反问道：“萧统领怎么知道密信的事？”
萧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婉嫔是我远房表妹，她出事前曾托我多加照拂。”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可沈青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想起兄长临终前提过的名字，萧彻似乎与当年镇国公府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这时，假山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声音。萧彻脸色一变：“不好，是李德全的人！”
他拉起沈青梧：“跟我走，这里不能待了！”
沈青梧被他拽着往前跑，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仿佛要将人拖进无底的深渊。她不知道萧彻究竟是敌是友，也不知道李德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这场雨夜的追杀，究竟是冲着密信而来，还是另一个更大的陷阱。
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踏入了步步惊心的旋涡中心，而这一次，她连可以信任的人都找不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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