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窗纸破了个洞，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白霜。沈青梧蜷缩在褪色的帐幔后，听着殿外巡逻禁卫的脚步声渐远，才敢从袖中摸出那卷揉得发皱的密信。
信纸是特制的水纹纸，遇火即化，此刻却被她用腊封小心翼翼地裹了三层。三日前从冷宫青砖下挖出来的不止这封信，还有半枚刻着“令”字的玉印——那是令贵妃执掌凤印时不慎摔碎的私印，当年内务府呈报说己寻回销毁，如今看来竟是被婉嫔藏了起来。
“小主，炭火快灭了。”画春抱着双臂搓着，呵出的白气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要不咱们先回吧？碎玉轩这地方……邪性得很。”
沈青梧没抬头，指尖拂过信上那些用朱砂写就的小字。婉嫔的字迹娟秀，此刻却透着几分癫狂，尤其是反复出现的“血咒”二字，墨痕深得像是要渗进纸里。她忽然停在某一行，瞳孔猛地收缩——“壬寅年腊月廿三，坤宁宫偏殿，狐裘藏骨”。
壬寅年，正是镇国公满门抄斩的那一年。
殿外突然传来枝桠断裂的脆响，沈青梧瞬间将密信塞进炭盆边的灰烬里，用烧残的炭块埋住。画春刚吹亮火折子，就见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雪裹挟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沈小主倒是好兴致，大冷天的在这鬼地方烤火。”来人穿着墨色锦袍，腰间挂着双鱼玉佩，正是最近颇得圣宠的瑞王。他身后跟着的侍卫迅速守住门窗，明晃晃的刀鞘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沈青梧起身行礼，指尖却悄悄在袖中扣住了那枚断玉：“不过是想找个清静地方，倒惊扰了王爷。”
瑞王踱到炭盆边，靴底碾过地上的雪水，留下深色的脚印。他弯腰拨了拨炭灰，目光在那些尚未燃尽的纸灰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听说前几日掖庭局丢了份卷宗，小主可知晓？”
画春的脸“唰”地白了。沈青梧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份记录着镇国公府侍女招供的卷宗，是她趁着翊坤宫走水的混乱，从李德全的密室里偷出来的。
“后宫妇人，怎敢过问前朝之事。”沈青梧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倒是王爷，不在御前侍驾，来这废弃宫殿做什么？”
瑞王突然逼近一步，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畔：“本王在找一样东西，或许就藏在小主体内呢。”他的手缓缓抬起，像是要抚上她的脸颊，却在中途转向，捏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
沈青梧只觉腕骨一阵剧痛，袖中的断玉硌得掌心生疼。她强忍着没出声，目光撞上瑞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冰冷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婉嫔死前，曾给本王递过消息。”瑞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她说令贵妃手里有样东西，能让整个皇族都蒙羞。小主觉得，会是什么？”
炭火“噼啪”爆响一声，溅起的火星落在沈青梧的手背上，烫得她猛地一颤。她忽然明白过来，瑞王根本不是来找卷宗的，他是冲着令贵妃来的。这位看似闲散的王爷，怕是早就想扳倒令贵妃背后的外戚势力了。
“王爷说笑了。”她用力挣开手腕，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瑞王首起身，拍了拍落在锦袍上的炭灰，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散漫：“小主若是想起来了，随时可以来找本王。”他朝侍卫使了个眼色，“这碎玉轩该修修了，回头让内务府派人来看看。”
脚步声消失在风雪里，画春才瘫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小主，他……他是不是发现了？”
沈青梧没回答，快步走到炭盆边，用铜钳拨开灰烬。那卷密信被炭火熏得发焦，却奇迹般地没被点燃。她刚想将信重新藏好，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这次不再是巡逻的禁卫，而是带着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
“搜！仔细搜！掖庭局的大人说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掖庭局的人！沈青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掖庭局专管后宫刑狱，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们怎么会突然查到碎玉轩？
“小主，快！从后门走！”画春拽着她就想往侧门跑，却被沈青梧按住。
沈青梧望向墙角那口枯井——那是碎玉轩废弃前用来储水的，井口被一块大青石盖着，上面爬满了青苔。她咬了咬牙：“来不及了，藏进去！”
两人合力推开青石，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沈青梧先将密信和断玉塞进井壁的砖缝里，又用杂草遮住，才示意画春先跳下去。就在她自己即将动身时，殿门被一脚踹开，十几个手持长刀的掖庭卫冲了进来。
为首的校尉目光如电，一眼就看到了敞开的井口：“在那儿！”
沈青梧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转身想往帐幔后躲，却被两个掖庭卫死死按住。冰冷的铁链缠上手腕的瞬间，她忽然看见校尉腰间挂着的腰牌——那上面刻着的蝙蝠纹，与三日前在冷宫外面看到的小太监腰间的一模一样。
是令贵妃的人！他们不是来搜瑞王的，是来搜她的！
“带走！”校尉厉声喝道。
被拖拽着走出碎玉轩时，沈青梧回头望了一眼那口枯井。风雪正往井里灌，像是要将所有秘密都掩埋。她知道，掖庭局的酷刑只是开始，令贵妃想要的，从来都不止是她的命。
更让她心惊的是，瑞王的出现太过巧合。他究竟是碰巧撞上，还是早就布好了局，等着看她和令贵妃两败俱伤？
寒风卷着雪片打在脸上，疼得像刀割。沈青梧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井里的那株杂草，看似藏得隐秘，实则早己被无数双眼睛盯上。
这场游戏，她似乎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棋。
未完待续
(http://www.220book.com/book/VL1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