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浸在墨色的云里,只漏下几缕银辉,勉强照亮倚梅园的碎石小径。沈青梧拢紧了素色披风,指尖触到袖中那卷发烫的密信,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却依旧能看清上面令贵妃亲笔写下的字迹——那是她构陷婉嫔与侍卫私通的完整证词,连伪造供词时用了多少朱砂、逼问时打坏了第几盏宫灯都记得分明。
“小主,风太凉了,咱们还是先回吧。”画春的声音带着颤,目光不住往梅林深处瞟。半个时辰前,小禄子就是在这里递出密信的,那孩子塞给她一个用油布裹紧的竹筒时,指节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冯公公的人还在附近巡逻,要是被撞见……”
沈青梧没接话,只是盯着那株最老的绿萼梅。树身有个半枯的树洞,小禄子说,这是镇国公府旧部传递消息的暗口,当年镇国公倒台时,多少秘密就是顺着这树洞流进流出的。她伸手抚过粗糙的树皮,忽然摸到一道新鲜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死”字,墨迹尚未干透,在月光下泛着黑腥气。
心口猛地一沉。小禄子今晚没来赴约。
午时在御膳房后院,她最后见着那孩子时,他还塞给她一块温热的栗子糕,说这是御膳房新做的,“小主垫垫肚子,夜里等我消息”。可现在,栗子糕的甜香还残留在袖口,人却像融在雪里的影子,没了踪迹。
“谁在那里?”
一声厉喝划破寂静,沈青梧迅速将密信塞进树洞深处,用半块松动的砖块堵上。画春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被她一把扶住按在梅树后。
脚步声由远及近,灯笼的光晕在梅枝间晃动,映出冯德海那张尖削的脸。他是令贵妃新提拔的副总管,接替了之前被杖毙的李德全,手段却比李德全更阴狠——上个月有个宫女无意中撞见他私藏贡品,第二天就被发落到浣衣局,听说夜里洗衣服时掉进冰湖里,捞上来时手脚都冻成了冰坨。
“原来是沈小主。”冯德海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灯笼往她身上凑了凑,光焰燎得人脸颊发烫,“这么晚了,小主不在听雨轩歇着,跑到这冷僻的梅园来做什么?”
“前几日得了皇上赏赐的新茶,想着来采些梅花回去沏茶。”沈青梧垂着眼,指尖捻着一片飘落的花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寻常事,“倒是冯公公,深夜带着这么多侍卫在御花园巡逻,莫非出了什么事?”
冯德海的目光在她身后的梅林扫了一圈,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不瞒小主,丢了点东西。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偷了贵妃娘娘的玉坠,跑到这附近就没影了。小主要是瞧见了,还请通个声气。”
画春的呼吸猛地一滞。沈青梧知道他说的是谁。小禄子颈间常挂着一枚墨玉坠,据说是他早逝的母亲留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贵妃的东西。冯德海这话,分明是敲山震虎。
“哦?还有这等事?”沈青梧抬眼,恰好对上冯德海的视线,那双三角眼里满是算计,“可惜我刚到,什么也没瞧见。不过冯公公要是信得过我,我帮着留意些?”
冯德海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挥了挥手:“不必劳烦小主了。只是这梅园偏僻,夜里常有野猫出没,伤了小主就不好了。来人,送沈小主回听雨轩。”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摆出“护送”的架势。沈青梧心里清楚,这哪里是护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深宫谍影:步步惊心的后宫 分明是监视。她不动声色地往绿萼梅的方向退了半步,靴底碾过刚才那块松动的砖块,确认它纹丝不动,才对画春道:“走吧。”
回听雨轩的路上,谁都没说话。侍卫的脚步声像打在心头的鼓,一步比一步沉。沈青梧数着路边的宫灯,忽然想起小禄子说过,他之所以敢帮她,是因为去年冬天在雪地里冻僵时,是她让画春给了他一碗热粥。“小主不知道,那碗粥有多烫,烫得我心里都烧起来了。”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可现在,那点星光怕是己经灭了。
刚到听雨轩门口,就见一个小宫女抱着个锦盒站在廊下,见了沈青梧就跪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沈小主,这是……这是冯公公让奴婢送来的,说是……说是小禄子公公的遗物。”
画春“呀”地一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沈青梧接过锦盒,入手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半块啃过的栗子糕,和那枚裂成两半的墨玉坠。玉坠的裂痕里,还沾着点暗红的血迹。
侍卫们守在院外,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身上。沈青梧缓缓合上锦盒,指尖抚过冰凉的盒面,忽然对那小宫女道:“替我谢过冯公公。另外,告诉冯公公,我今晚确实什么都没瞧见,以后也不会瞧见什么。”
小宫女连滚带爬地走了。画春扶着她往里走,哽咽道:“小主,小禄子他……”
“他用命换了咱们一时安全。”沈青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冷,“但这还不够。”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令贵妃的翊坤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丝竹声,与这听雨轩的死寂判若两个世界。她知道,冯德海送这锦盒来,既是示威,也是试探。他们在等她自乱阵脚,等她像婉嫔那样,在恐惧里露出破绽。
可她不会。
沈青梧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簪头尖锐的棱角抵在掌心,刺痛让她愈发清醒。那封藏在梅树洞里的密信,是小禄子用命换来的火种。她不能让这火熄灭。
“画春,取纸笔来。”她转身,眼底己没了半分悲戚,只剩下冷冽的光,“我要给皇后写一封信。”
画春愣住了:“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向来不管这些事……”
“她会管的。”沈青梧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因为令贵妃手里,不光有婉嫔的血,还有当年镇国公府的血。而皇后的胞兄,当年就死在镇国公案里。”
远处的更楼敲过西响,天快亮了。但沈青梧知道,真正的黑夜,才刚刚开始。冯德海不会善罢甘休,令贵妃更不会坐以待毙。那封密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握在手里会烫伤自己,交出去会引火烧身,可她别无选择。
她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月光透过窗棂,在信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极了梅树洞里那个歪歪扭扭的“死”字。
这一步踏出去,便是万劫不复。可若不踏出去,小禄子的血,婉嫔的血,还有那些被淹没在深宫暗影里的无数冤魂,就真的白流了。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笔尖终于落下,在宣纸上晕开第一个字。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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