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的晨光带着硝烟味钻进窗棂时,陈峰正对着地图上的周村画圈。砚台里的墨汁冻了层薄冰,他呵了口白气搓搓手,指尖在“胶济铁路周村站”几个字上反复。
“师座,赵会长来了。”卫兵的声音刚落,一个穿着藏青棉袍的富态中年人就掀帘而入,手里拎着个藤条箱,箱角还沾着新鲜的泥点。
赵会长是济南城里数一数二的粮商,祖上三代在山东做买卖,论起对周村一带的路数,比本地人还门清。他把藤条箱往桌上一放,哗啦倒出一堆东西——油纸包着的烧饼、几包茶叶,还有一卷泛黄的地图。
“陈师长,”赵会长抹了把汗,棉袍领口沾着白霜,“昨晚接到您的信,我连夜让伙计备了货。这是周村周边的商道图,哪条路能走马车,哪片林子能藏人,标得清清楚楚。”
陈峰展开地图,只见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连村口的老槐树都做了标记。他抬头时,正撞见赵会长往腰间摸东西,那动作快得像藏什么宝贝。
“赵会长藏的是什么好东西?”陈峰笑了笑。
赵会长脸一红,从棉袍内袋掏出个黄铜哨子,哨身上刻着“恒昌号”三个字:“这是商队的暗号哨。遇到自己人吹三短一长,遇到危险吹两长三短。您放心,我那二十个伙计都是跑江湖的老手,带的货也都是正经玩意儿——布匹、药材、还有些西洋镜,鬼子见了保准不怀疑。”
周卫国这时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份电报:“师座,章丘那边清点完了,昨天缴获的鬼子物资里,有二十箱罐头和五挺歪把子。沈营长说,修复好的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己经架到西城墙了。”
“正好,”陈峰把地图折起来塞进赵会长手里,“让沈锐派一个班护送你们到城郊,剩下的路就得靠你们自己了。记住,只看不动,摸清鬼子粮仓的位置和巡逻规律就行,千万别贪功。”
赵会长把地图揣进怀里,又从藤条箱里拿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二十个银元:“这是给弟兄们的茶钱。您放心,我赵某人在山东混了三十年,还没栽过跟头。等我的好消息!”
看着赵会长带着商队消失在晨雾里,周卫国忍不住道:“师座,让商人去冒险是不是太冒险了?周村驻着鬼子一个辎重联队,还有宪兵队……”
“商人的本事,有时候比咱们的侦察兵还管用。”陈峰走到窗前,望着城楼下忙碌的身影——沈锐正指挥士兵把缴获的鬼子坦克残骸往工房拖,几个兵工厂的师傅围着履带转来转去,手里的扳手敲得叮当响。
“你看沈锐那边,”陈峰指着工房方向,“昨天炸坏的鬼子坦克,他说能拆了零件修咱们的装甲车。这些老百姓和商人,就像这坦克零件,看着不起眼,凑到一块儿就能顶大用。”
正说着,城西突然传来一阵欢呼。陈峰拿起望远镜,只见沈锐站在一辆修好的装甲车顶上,举着红旗转圈。那车原本是鬼子的九七式,被火箭筒炸坏了炮塔,此刻却换上了缴获的重机枪,车身上还刷了个醒目的“勇”字。
“这小子,还真能折腾。”陈峰放下望远镜时,眼角瞥见通信兵抱着电台跑过来,天线在风里摇得像根芦苇。
“师座!赵旅长从章丘发来急电!”通信兵把电报递上来,纸边还带着焦痕,“他说发现鬼子的骑兵在往周村方向移动,看番号像是独立混成旅团的!”
陈峰猛地攥紧电报。独立混成旅团的骑兵?这可不是辎重联队的配置。他转身在地图上画了条线,从周村到济南,再到章丘,三个点连成个三角形。
“周卫国,”陈峰的声音沉下来,“让赵卫国把主力往周村侧翼的白云山转移,留一个营在章丘佯装戒备。告诉沈锐,城西防务交给副营长,他亲自带一个加强连,携带火箭筒和迫击炮,隐蔽到周村至济南的必经之路——黑风口。”
周卫国刚要应声,城楼下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三短一长,接着又是两长三短!
“是赵会长的暗号!”周卫国脸色骤变,“他们遇到危险了!”
陈峰抓起军大衣就往楼下冲,冷风灌进领口像刀子割。城门口,沈锐己经带着人备好马,二十匹战马喷着白气,骑兵们背上都挎着马枪和手榴弹。
“师座,我去!”沈锐的军帽歪在一边,额头的绷带渗出血迹,“黑风口我熟,保证把人救回来!”
陈峰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扫过骑兵队列:“告诉弟兄们,赵会长的商队里,有咱们藏的电台和炸药。救回人是头功,要是能把鬼子的粮仓位置摸清楚,老子给你们请功!”
沈锐敬了个礼,翻身上马时,马刀“哐当”撞在马鞍上。骑兵队像股黑风卷出城门,马蹄扬起的雪沫子溅在城砖上,很快冻成了冰。
周卫国拿着望远镜追到城楼上,看着骑兵队消失在官道尽头,突然道:“师座,您说赵会长他们会不会己经得手了?那两长三短的哨声,说不定是故意给鬼子听的。”
陈峰没说话,只是望着周村的方向。晨光里,那片平原像块被冻硬的铁板,谁也不知道下面藏着多少暗流。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张照片,是两年前在柏林军校时拍的,照片上的自己穿着德军制服,眼神比现在青涩得多。
“还有三个时辰,”陈峰合上表盖,“等黑风口的消息。”
城楼下,百姓们还在忙着加固工事。老木匠王大叔又扛来几块门板,这次是从自家厢房拆的,上面还留着他儿子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福”字。
“王大叔,您这门板都快拆光了。”一个年轻士兵笑着帮他抬门板。
王大叔啐了口唾沫:“拆光了怕啥?等打跑了小鬼子,老子盖栋新的,比这气派十倍!”
远处的黑风口,沈锐的骑兵队己经钻进了密林。战马用破布裹着蹄子,走在雪地上悄无声息。前锋的骑兵突然举手示意,沈锐翻身下马,扒开树枝往前看——林子里藏着十几个穿着商队衣服的人,正往树上挂红布条,领头的正是赵会长的二伙计。
“是自己人!”沈锐松了口气,刚要挥手,却见二伙计突然往地上倒,胸口插着支箭!
一支冷箭擦着沈锐的耳边飞过,钉在树干上,箭尾还缠着日军的太阳旗布条。
“有埋伏!”沈锐吼着拔出枪,骑兵们瞬间散开,马枪的枪声在山谷里炸响。
密林深处,日军的骑兵正从两侧包抄过来,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沈锐翻身跃上战马,举枪打死一个日军伍长,吼道:“火箭筒手!打掉左边的指挥官!”
两具火箭筒从雪地里冒出来,硝烟过后,日军的指挥旗应声倒下。沈锐趁机挥刀冲锋,马刀劈断日军的枪杆时,他突然看见赵会长被绑在一棵松树上,嘴里塞着布,却拼命朝他眨眼睛,目光往树后瞟。
沈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树后藏着个伙计,正用手指在雪地上写着什么——“粮仓在车站东仓库,有电网,鬼子援兵今晚到”。
“撤!”沈锐一刀砍断绑住赵会长的绳子,抱起他翻上马背,“往白云山方向突围,跟赵旅长汇合!”
骑兵队像把尖刀撕开日军的包围圈,马蹄踏过雪地上的字迹,把秘密藏进了更深的风雪里。济南城的方向,陈峰的怀表指针正一点点走向午时,阳光下的城墙垛口,隐约能看见士兵们用刺刀挑起的红布条,在风里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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