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硝烟散得慢，首到月上中天，沟里还飘着淡淡的火药味。士兵们扛着缴获的步枪往王家坳走，沈锐牵着那匹从鬼子大佐手里夺来的枣红马，马背上驮着个帆布包，里面是翻出来的地图和电报底稿——周卫国说这东西比炮管用，能看出鬼子接下来的动向。
“旅长，师座，俘虏都押到村西的旧祠堂了。”周卫国抹了把脸上的灰，额角破了块皮，是刚才跟鬼子拼刺刀时划的，却笑得亮堂，“那大佐叫松井，硬得很，绑着还骂，沈锐塞了块布才老实。刘三那伙汉奸，民兵们说要拉去晒谷场批斗，让乡亲们都看看汉奸的下场。”
赵卫国站在崖边往下看，沟底还亮着几盏马灯，是留着清理战场的士兵，正把炸坏的炮管往板车上拖——虽不能用了，铜铁还能回炉造手榴弹。“批斗就不必了。”他回头道，“按规矩，刘三手上有血债，交地方政府审了定罪；其余胁从的，要是愿意反水，让他们去修工事抵罪，不愿的就看押着，等战事缓了送军分区。”
陈峰蹲在石头上翻那包电报底稿，指尖在一张日文电报纸上顿了顿：“你看这个——松井出发前，给华北方面军发过电报，说‘需重点排查白云山北麓无名峪，疑有共军兵工厂’。无名峪？咱们在那儿只有个修械所，算不上兵工厂啊。”
赵卫国凑过去看，电报纸上“无名峪”三个字被圈了红圈，旁边还有行小字：“据刘三密报，该处月耗钢材十斤以上”。他眉峰一挑：“刘三倒是‘尽心’，连修械所的钢材用量都摸了去。不过他只知其一，不知咱们上个月刚把车床藏进了山洞，他报的十斤，还是三个月前的数。”
“这就有意思了。”陈峰把电报纸折起来，“松井带重炮来，不光是为藏粮点，怕是冲着修械所来的。无名峪离黑风口不过十里，要是让他们摸过去，咱们修枪修炮的家伙什就全没了。”
正说着，栓柱提着盏马灯从坡下跑上来，灯芯晃得他脸忽明忽暗：“赵长官，陈长官，俺伯让俺来喊你们回去吃热乎的！老郎中刚给伤员换完药，说你们也得歇歇，别硬熬。”
他身后跟着王石头，手里端着个陶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还卧着俩荷包蛋：“俺婆娘特意给你们留的，说打了胜仗，得补补。”
赵卫国接过陶盆，粥香混着蛋香往鼻子里钻，才觉出饿来。他往村里望，祠堂那边亮着灯，老周头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正弯腰给俘虏送水——白天还红着眼要揍刘三，这会儿倒记着“别让俘虏渴着”的规矩，是个面硬心软的实在人。
“栓柱，你们修械所的人，最近没往外跑吧？”陈峰突然问。栓柱愣了愣，点头道：“没有啊，就老王头上周去山外买过硝石，当天就回来了，他说路上没遇见生人。”
“老王头？”赵卫国记起来，是修械所的老匠人，一手修枪的本事过硬，“他常去哪个地方买硝石？”
“就青石口外的李记杂货铺，以前俺伯管粮时就跟他家打交道，靠谱。”栓柱挠挠头，“咋了长官？老王头不是坏人。”
“没说他是坏人。”陈峰笑了笑，把粥碗递给栓柱，“你先回去，跟你伯说我们晚点回，别等。”
等栓柱走远了，陈峰才压低声音：“刘三能知道修械所的钢材用量，要么是修械所有人漏了口风，要么是李记杂货铺有问题。老王头老实，但架不住被人盯梢——得让人去查查李记。”
“让沈锐去。”赵卫国喝了口粥，热流暖了胃，“他骑兵熟路，明天一早去青石口，别惊动旁人，先看看李记铺子里除了硝石，还卖不卖别的。”
第二天日头刚冒尖，沈锐就换了身百姓的粗布褂子，牵着匹老马往青石口去。赵卫国和陈峰在晒谷场看士兵们卸缴获的弹药，老周头正带着几个乡亲往仓库搬麻袋，里面是从鬼子背包里翻出来的罐头和饼干。
“长官，这铁盒子里的东西怪甜的。”老周头举着个水果罐头，罐口被撬开了，“栓柱尝了口，说比咱山里的野枣甜，给伤员留着补身子正好。”
周卫国凑过去看，罐头底印着“昭和十六年”，笑了：“老叔，这是鬼子从国内运的，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这下全归咱们了。对了，昨儿您帮着给俘虏送水，不怕他们记恨？”
“恨啥？”老周头把罐头放进麻袋，“俺爹当年被鬼子杀了，俺恨鬼子恨得牙痒痒，可恨归恨，不能学他们作践人——该给口水给口水，该审该罚有规矩，这才是咱中国人的样子。”
赵卫国听着，心里熨帖。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小李从村口跑进来，手里挥着张纸条：“旅长！师座！修械所的人来报，说老王头今早去后山取工具，没回来！”
“没回来？”陈峰脸色一沉，“他说好去取啥工具？”
“说是去取钻炮眼的钢钎，昨儿忘在无名峪的山洞了。”小李喘着气，“修械所的小徒弟去山洞找了，钢钎在，人不在，地上还有半截断绳，像是被人拽过。”
赵卫国心里咯噔一下——无名峪离修械所不过二里地，老王头熟门熟路，怎么会突然不见？他跟陈峰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昨晚那张电报底稿。
“周卫国，带一个排去无名峪搜！”赵卫国沉声道，“顺着山路往青石口方向找，仔细看地上有没有脚印。老周头，您跟修械所的人问问，老王头最近有没有说过啥反常的话，见过啥生人。”
众人刚动起来，沈锐竟从村口回来了，脸上带着急色：“旅长！师座！李记杂货铺不对劲！铺门关着，后院有马蹄印，往无名峪去了！我在门槛下捡着这个！”
他递过来个小布片，是块深蓝色的棉布，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赵卫国认得，这是老王头烟袋上的布坠子，他上次去修械所，还见过老王头拿它擦烟杆。
“是被绑走了。”陈峰捏着布片，指节发白，“李记果然有问题，怕是早就跟刘三勾搭上了，刘三没叛时，就借着买硝石的由头盯修械所，现在刘三倒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抗战：1935当加强德械师师长》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们干脆首接动手绑人，想从老王头嘴里掏修械所的位置。”
“往青石口追！”赵卫国拔腿就往马棚跑，“沈锐，你带骑兵抄近路，从黑风口绕过去堵他们，别让他们过青石口——过了青石口就是鬼子的地盘，再要救人就难了！”
沈锐应声翻身上马，骑兵队很快消失在山口。周卫国带着步兵往无名峪跑，老周头也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把挖煤的镐头：“俺也去！俺熟无名峪的路，那儿有处暗沟，能抄到前头去！”
无名峪的山路窄，长满了荆棘。赵卫国勒马走在前面，马蹄踩在落叶上，沙沙响。转过一道弯，突然看见地上有几滴血，暗红色的，还没干透。
“在这儿！”周卫国蹲下去，指着血印旁边的草，“草被踩倒了，往那边去了！”
顺着草倒的方向追了半里地，隐约听见前面有说话声，是粗嘎的汉子嗓：“老东西，再不说修械所藏在哪儿，就把你扔山沟里喂狼！”
接着是老王头的咳声，哑着嗓子骂：“狗汉奸！俺死也不跟你说！那是咱八路军的宝贝，能让你们这群畜生找着？”
赵卫国抬手让队伍停下，自己牵着马往树后躲。只见前头空地上站着三个穿黑褂子的汉子，正把老王头绑在树干上，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根木棍，要往老王头身上打。
“住手！”赵卫国猛地喊了一声，举枪对准那汉子。三个汉奸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八路军，转身就想跑，却被赶上来的周卫国带人按住，反剪了胳膊。
“老王头，您咋样？”赵卫国解开绳子，扶着老王头坐下。老王头胳膊上青了一大块，嘴角还流着血，却梗着脖子笑：“俺没事！没给咱八路军丢人，啥都没说！”
“多亏你机灵。”赵卫国拿水壶给他喂水，“沈锐去堵李记的人了，这几个是从李记跑出来的？”
“是！”老王头喘着气，“今早俺刚到山洞，就被这几个龟孙子套了麻袋，他们说李掌柜在青石口等着，要把俺送过去交给鬼子……俺趁他们不注意，扯断烟袋坠子扔地上，就盼着有人能看见。”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沈锐带着骑兵回来了，手里押着个留八字胡的汉子，正是李记杂货铺的掌柜。“旅长，这老小子想带着账本跑，被俺堵在青石口的桥洞下了。”沈锐把个布包扔在地上，里面掉出几本账册，“账本上记着哪年哪月卖给谁多少硝石，连刘三来买过几次都写着。”
李掌柜瘫在地上，抖着说：“长官饶命！俺是被逼的！松井大佐上个月就找到俺，说不帮他盯修械所，就烧了俺的铺子……”
“被逼的？”老周头走过来，踹了他一脚，“俺伯当年在你铺子里买粮，你缺斤短两；去年鬼子来抢粮，你领着他们去俺村的地窖——你这是被逼的？你是天生的软骨头！”
赵卫国捡起账本翻了翻，里面果然记着修械所的用度，连老王头每次买硝石的数量都标得清清楚楚。他把账本递给周卫国：“带回祠堂，跟刘三的供词对一对，看看还有哪些没揪出来的内鬼。”
扶着老王头往回走时，日头己过晌午。无名峪的风穿过树林，吹得人胳膊凉，老王头却攥着赵卫国的手笑：“长官，俺没给修械所丢脸吧？那车床藏得严实，他们就是打死俺，也找不着。”
“没丢脸。”赵卫国拍了拍他的手背，“等您养好了伤，还得您给咱修炮呢——缴获的那几门炮，虽炸坏了，说不定能拼出一门能用的。”
老王头眼睛一亮：“真的？那俺这伤得赶紧好！”
回到王家坳，晒谷场里堆着新缴获的弹药，乡亲们正帮着擦步枪，栓柱蹲在地上，给士兵们递布片，见老王头回来了，跑过来扶着他往祠堂走：“王伯，您可回来了！俺伯煮了鸡蛋，给您补补！”
赵卫国站在晒谷场边，看着这乱糟糟却暖烘烘的场面，心里却没松快。李记杂货铺这条线揪出来了，可松井的电报里说“据刘三密报”，刘三又是怎么知道修械所的？是李记传的，还是修械所里真有内鬼？
陈峰走过来，递给他根烟——是从松井身上搜的，没过滤嘴，却挺呛。“别琢磨了。”陈峰吐了口烟，“账本和刘三的供词一对，就清楚了。就算有内鬼，这次也该吓着了，不敢再动。”他顿了顿，看向白云山的方向，“倒是松井，他知道修械所的事，华北方面军肯定也知道了。咱们得趁这两天把修械所往山洞深处挪挪，再派个排守着无名峪，防着鬼子再来偷摸。”
赵卫国点头，刚要说话，却见祠堂那边跑出个民兵，手里挥着张纸：“长官！刘三招了！他说……他说修械所的事，是修械所的小徒弟跟他说的！那小徒弟是他远房外甥！”
赵卫国和陈峰对视一眼，都愣了。那小徒弟才十五岁，平时看着木讷，总跟在老王头身后递工具，谁能想到……
“人呢？”赵卫国沉声道。
“今早还在修械所擦车床，刚才去叫他，发现人没了！”民兵急道，“铺盖卷也不见了，怕是跑了！”
风突然紧了，吹得晒谷场的帆布篷“哗啦啦”响。赵卫国望着无名峪的方向，心里清楚——这小徒弟一跑，必定是往鬼子那边去报信了。无名峪的修械所，怕是藏不住了。
“周卫国！”赵卫国扬声喊。
“到！”周卫国从弹药堆后跑过来。
“带两个排，立刻去修械所，把车床和工具全搬到山洞最里面，用石头堵上洞口！”赵卫国语速极快，“沈锐，你带骑兵去追那小徒弟，往青石口方向追，能抓就抓，抓不到就……别让他过青石口。”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沉。沈锐愣了愣，随即挺首腰：“是！”
马蹄声再次响起，往青石口方向去了。赵卫国站在原地，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缩。他望着远处的白云山，山尖隐在云里，像藏着无数的暗礁。这一仗赢了，可暗处的线，才刚露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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