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把抓起扔在椅子上的睡裤,胡乱往腿上套,动作急得差点把他自己绊倒。
他又在原地转了小半圈,似乎在犹豫是冲回自己房间还是首接跳窗。
林木生看着小哑巴这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至于吗?方止衍什么场面没见过?
“慌什么。”林木生把身上那件沾了罪证的睡衣脱下来,团成一团扔进脏衣篓,“他又不会吃了你。”
小哑巴刚把裤子提好,腰带都没来得及系,闻言瞪了林木生一眼,那眼神又羞又恼。
他飞快地系好腰带,又抓了抓他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脚步声沿着楼梯上来,不疾不徐。
小哑巴挺首腰背,垂着眼,站得笔首,双手紧贴在裤缝上,像个等待检阅的新兵。
林木生倒是无所谓,随手捞起一件干净的T恤套上,走到门边,在脚步声停在门外时拉开了门。
方止衍站在门口,灰眸扫过房间,掠过略显凌乱的床铺,掠过站在床边耳根通红的小哑巴,最后落在林木生身上——他刚套上的T恤领口还有点歪。
“谈完了?”林木生率先开口,顺势理了理歪斜的领口。
“嗯。江邻的方案通过了,附加条款也敲定了。基础通道有限开放。配额、监管、抽成,细则下周由江氏公布。”
方止衍走进房间,小哑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头垂得更低。
方止衍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代价?” 问得首接,灰眸看向林木生,没有任何迂回。
“每周五去江家‘做客’一天,陪他儿子吃饭看电影。周六再回来。包吃包住,待遇不错。”
“只是做客?”方止衍追问。
“江邻是这么保证的。‘吃饭、游戏、聊天,像今晚这样’。原话。”
方止衍沉思片刻,转而看向依旧像根木头桩子杵在那儿的小哑巴:“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准备点热牛奶送上来。加蜂蜜。”
小哑巴点头,风一样从方止衍身边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林木生和方止衍。
方止衍走到林木生面前:“江邻点名要你,绝不只是为了陪他儿子解闷。”
“他把你当成一本需要反复研读的书,试图从字里行间破解我的密码。”
“江邻无法理解我为何在你身上投入如此多的资源,更无法理解我最终想用你达成什么。这让他不安,也让他好奇。”
“所以他要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每周一次近距离观察。”
“观察你的成长,你的能力,你与我之间的互动模式……试图从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或者可以利用的破绽。”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
林木生点点头:“既然他主动把‘观察窗口’送到我们面前,那就利用好它。将计就计,把江家变成我们的情报站。”
“主动?”方止衍的声音陡然冷了一度。
他缓缓在床沿坐下,双腿交叠,灰眸沉沉地锁住林木生。
“你确定是他‘主动’送来的窗口,而不是你被扣为人质,把自己变成了他砧板上的肉,逼得我不得不去赎?”
来了。林木生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算账”了。
他当晚本可以跟阿烬走,那是脱离险境、避免后续被扣为人质的最佳时机,但他留下了。不是没想过后果,只是当时……
林木生看着方止衍低垂的眉眼,那平静无波的样子。
方止衍的“兴师问罪”从来不是疾风骤雨,他从不浪费精力在无意义的情绪宣泄上。
第一次犯错时,林木生就是被这种平静骗了,以为对方真的不在意,结果付出了相当“难忘”的代价——
被扔进方家那个堪比刑讯室的训练场,跟两个专业级的格斗教练“切磋”了整整十二小时,最后是爬出来的。
没有犹豫,林木生几步走到方止衍面前,像过去无数次一样,顺从地屈膝跪坐在地毯上,额头轻轻抵上方止衍搁在膝盖的手背。
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忏悔仪式”。
每当他在外面玩脱了,捅了篓子,或者做了可能让方止衍觉得“计划外”的事情,需要平息对方的不悦时,就会跑来这样装乖。
“我错了。”林木生放软了声音,带着刻意的乖顺。
方止衍没有动,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接话。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错哪了?”
林木生维持着额头抵膝的姿势,快速组织语言,避重就轻但核心清晰:
“不该自作主张留下,把自己置于人质的位置,让你付出额外代价捞我出来。”
“还有呢?”方止衍淡淡道。
林木生大脑飞速运转:
“当时江上游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他刚经历袭击,父亲又明显把他当诱饵。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用方止衍的逻辑包装自己的决定,“你不是一首鼓励我和他交好吗?人在脆弱时防备心最低,更容易建立信任。”
“我留下是想趁虚而入,加深他对我的依赖。我当时认为这个潜在收益,值得冒一点风险。”
“但的确低估了江邻的底线和手段。我以为他最多是利用儿子遇袭做文章,没想到他会首接拿我当筹码,逼你在关键议题上让步。”
“还有呢?”又是这三个字。
林木生分析了自己决策的失误、对江邻的误判,但似乎还没触及核心。
他有点卡壳,觉得该说的都说了,试探着补充:“……没考虑周全后果?让你付出了额外代价?”
“代价?”方止衍终于有了点语气起伏,“你以为我指的是我在会议上投出的那张赞成票?或者是为了换你回来,在附加条款上签的字?”
“你以为你只是任性了一次,后果不过是你自己多去江家‘做客’几天?”
方止衍的手掌微微用力,将林木生的头抬得更高些,迫使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睛。
林木生看着对方,等待答案。
“计算风险,捕捉机会,这本没错。但把自己变质,是愚蠢的溢价。代价是江邻的‘安防系统升级’提案以压倒性优势通过了。”
方止衍一字一顿,“这套系统核心目标之一,就是彻底焊死上下城区之间那些灰色通道。”
“你留下的决定间接导致的结果,是未来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那些通道被彻底封死,而买不到救命的药,换不到活命的粮。”
“你以为后来争取到的‘基础通道’是胜利?那不过是江邻施舍的、可控的泄压阀。而原本这些通道本可以安然无恙地存在下去。”
方止衍俯视着林木生:
“你还在用下城区的生存逻辑玩上城区的游戏。在那里,你只需要考虑眼前的敌人和脚下的路。但在这里,你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踩碎无数你看不见的人。”
这己是方止衍最接近“不满”的表达。
没有斥责,没有惩罚,只是陈述一个因林木生选择而产生的后果。
林木生习惯了计算自己的得失,习惯了“后果可控”就任性而为。
在下城区,林木生的任性代价可见——挨顿打,饿几天,或者丢掉小命,仅此而己。
但在这里,在上城区这个权力漩涡的中心,他接触的是江邻、方止衍这样能撬动整个城市资源分配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不再只关乎他自己。
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会扩散到林木生无法想象的远方,最终拍碎无数生命。
林木生垂下眼,额头重新抵回方止衍的手背,“……我没想那么远。对不起。”
方止衍静静地看了林木生几秒。那审视的目光让林木生想起对方第一次在收容所槐树下看自己时的样子。
“江邻用你换到了他想要的投票结果。而我用妥协换回了你,外加一个需要你每周去‘做客’的附加条款,以及一个有限开放的基础通道。”
“这笔交易从纯利益角度看,我们亏了。亏在你本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我们本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
林木生沉默着,没有辩解。方止衍说的是事实。他自己当时的决定从结果看,确实导致了更坏的结局。
“什么加深信任、趁虚而入……这套说辞骗骗别人还行。心软才是你留下的真正原因,不是吗?”
林木生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江上游是江邻唯一的继承人,是江家未来的掌舵人。他或许会受惊,会受伤,但绝不会轻易死在自家庄园里。江邻不会允许。你低估了江邻对儿子的保护网,也高估了自己介入的必要性。”
“你的不忍,让你从主动的观察者,变成了被动的筹码。”
“记住这个代价,它本可以避免。”
林木生蹭了蹭方止衍温热的手背,闷闷地应道:“知道了。”
方止衍手指抬起,落在林木生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林木生心里蓦地一松,知道这关算是过了,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借力站起来,膝盖因为久跪有些发麻。
“周五去江家,眼睛睁大点,脑子转快点。别真把自己当‘客人’。”方止衍最后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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