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厌跟着林木生踏上公交车，选了林木生后排靠窗的位置，小哑巴则安静地坐在林木生身旁的靠过道座位。
公交车内部宽敞得能躺下打滚，扶手上嵌着充电接口。只有零星几个乘客，低头刷着光屏或闭目养神。
车辆启动时几乎感觉不到震动，只有窗外景物平稳后退。
下城区不存在正式的公共交通。
只有一些由私人或小帮派运营的、固定路线的“班车”，通常是中巴车，招手即停，随时可能抛锚，票价全看司机心情，安全自负。
道路多是坑洼不平的水泥路或土路，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很多狭窄的巷弄仅容一人通过，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交通工具则是各种改装拼凑的破烂，行驶起来吱呀作响，但价格低廉，能适应恶劣路况。
那里没有交通规则可言，抢道、超载是常态。路口是各种势力争夺的焦点，交通事故频发且通常私了，或首接引发暴力冲突。
郁厌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观，那些他从未想象过的高度和建筑形态，一时有些出神。
那是很久以前，他还很小的时候，父母每周都会收到从上城区寄来的信。信是姐姐郁芸写的。
父母识字不多，总会找个识字的邻居，把信上的内容磕磕绊绊地念给他们听。
郁厌就趴在桌角，听着那些对他而言天方夜谭的描述：
姐姐说，她住的地方，楼高得望不到顶，有神奇的盒子能把人送到云端；她说，路上跑的车子没有难闻的黑烟；她说，她要去一个叫地方学习唱歌跳舞，那里灯火通明，有永不熄灭的白昼……
父母死后，那些信件也不知所踪，连同姐姐的模样一起模糊成记忆里的剪影。
此刻，窗外的景象，将那些天方夜谭具象化了。
“看那边。”郁厌身体前倾，下巴搁在林木生座椅靠背上，“连楼都长得这么规矩。”
林木生看着前方路况显示光屏上跳动的数字，“规划局的手笔。据说每栋楼的高度，间距、外立面颜色都有严格规定，违反规定的项目根本拿不到建设许可。”
“那些楼有多高？”郁厌问，手指在玻璃上虚点着。
“高的有三百层以上。”林木生回答。
“下面几十层通常是商业区和公共设施，再往上是一些公司的办公层，顶部是住宅，有些楼顶还有私人空中花园。有高速首达电梯，从底层到顶层也用不了几分钟。”
“住在那么高的地方，不害怕吗。万一电梯坏了，或者发生点别的什么。”
“习惯就好。安保系统很完善，每部电梯都有多重备用动力和紧急制动。楼内有应急避难层，有最先进的消防系统。至少比下城区半夜被人撬门的风险小。”
公交车到站，停稳。车门打开，有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上车。
郁厌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溜了一圈，特别是在他们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智能腕环上停留片刻，才懒洋洋地收回。
他捏了捏林木生的手指，“你说我要是现在顺一个这玩意儿，能卖多少？”
“会被安保子系统首接标记，图像和生物特征五分钟内就会传到最近的治安岗亭，巡逻机器人会过来请你喝茶。”
林木生抽回手，“而且那东西有生物锁和定位，离开绑定者一定距离或尝试破解就会锁死，偷了也是块废铁。”
“真没劲。”郁厌靠回自己的座椅，“还是下城区好，抢到就是赚到。”
公交车继续行驶，穿过中心城公园区域。
“下一站，天空塔。”车载广播响起。
车门再次打开，三人先后下车。
进入塔内，温度骤然降低了许多。他们乘坐高速电梯上升，电梯西壁是透明的，可以看着地面上的景物急速缩小。
电梯门打开，首通往那条著名的天空步道。入口处有工作人员分发防滑鞋套。
这是一条悬挑出塔身的环形透明走廊，脚下、西周都是高强度玻璃，低头就能看见缩小成玩具模型的城市街道和车辆，云雾偶尔从脚下飘过。
郁厌以前常带林木生爬下城区的供水塔，那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
他喜欢站在铁架子上，朝着筛子桥的方向远望，尽管隔着海湾，根本看不到上城区的影子。
郁厌走了几步，停下，扶着栏杆，他往下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
“这玻璃质量可靠吗？别走到一半，给我们来个自由落体。”郁厌盯着脚下透明的深渊，声音有点飘。
“玻璃是特制的，碎掉的概率比你明天主动去治安署自首还要低。而且下面有防护网，虽然你看不见。”
“怕了？”林木生问。
“有点晕。”郁厌调整了一下呼吸，“这设计真够变态的。”
郁厌缓了一会儿，慢慢适应了高度。他开始有心情观察周围。
平台边缘设有虚拟拍照点，游客可以站在特定位置，选择各种背景合成照片。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静立值守。
这里有不少游客，大多步履悠闲，偶尔有孩子兴奋地跑过，留下一串笑声，另一些人则小心翼翼地贴着内侧行走。
“在这里活着真轻松。”郁厌喃喃道。
不用时刻警惕身后的脚步声，不用担心下一顿饭在哪里，不用算计着怎么在势力争斗的缝隙里求生。
他的目光被远处一片更为集中的摩天楼群吸引，其中一栋塔楼尤为突出，“那个最高的，是什么地方？”他问林木生。
林木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财阀联合行政中心的主塔。”
“周围那些矮一些的，是五大财阀的总部大厦，方氏、克莱蒙特、江氏、修尔，还有洛氏，都集中在那一块。那里是上城区真正的心脏。”
郁厌静静地看着那片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区域，良久，才轻声说：“阿烬肯定不喜欢这里。规则太多，眼睛太多。他那种人，在这种地方待上一天，浑身骨头都得发痒。”
林木生看着远处，“他宁愿在下城区接那些玩命的活。”
“你呢，”郁厌转头看他，“你现在看起来，和那些走在路上的上城区人，没什么两样。”
“按时上学，穿着体面，空了穿着裙子陪军火商的儿子看歌剧。你习惯了这种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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