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晨雾还没完全散去,透过病房的防紫外线玻璃,只在白色床单上投下一片模糊的浅灰。
房间里的消毒水味混着营养液的淡淡腥味,像一层潮湿的薄膜,黏在空气里挥之不去,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冷意,裹得人胸口发闷。
墙面贴着的医用抗菌板泛着冷白的光,连角落里空气净化系统低鸣的气流,都带着恒定的22℃凉意,吹在槐花的胳膊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槐花躺在床上,护士正用超声仪给她做腹部检查。
耦合剂挤在皮肤上时,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上周就是因为这点本能反应,周谨特意来“提醒”她“配合检查不能有小动作”。
探头在她凹陷的腹部缓慢滑动,压过肝区时,一阵隐隐的钝痛顺着神经蔓延开来,像细密的针在扎,麻得她指尖都微微发颤。
可她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LED灯,灯光被磨砂灯罩柔化过,却依旧刺眼得让她眼睛发酸,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连眨眼的频率都保持着均匀的节奏。
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循环:疼就疼吧,反正疼习惯了,没必要有反应。
万一表现出难受,王业肯定会通过床头的隐蔽监控看到,到时候又要被周谨来念“配合治疗是本分,别浪费王总找的专家”。
与其多此一举招来麻烦,不如装成没有知觉的木偶,至少能少些“提醒”,少些额外的“规矩”。
王业站在旁边,黑色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却也让他周身的气压更冷。
槐花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那目光像带着铅块的重量,压得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只能小口小口地吸气,生怕胸腔起伏太大被他当成“不配合”。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看超声仪屏幕上模糊的肝脏影像,看医生皱眉或点头的表情,看她是不是“乖乖躺着不动”,本质上,是在确认他花的那些钱、动用的那些资源,有没有让这具“藏品”保持“完好”。
可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了。
这具瘦得能看见肋骨的身体,早就不是她的了。
是王业用金钱和权力“买”下来的,是他用来证明“能掌控一切”的符号。
他想让医生做多少次检查,想让护士输多少瓶营养液,她都只能被动接受,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就像货架上的商品,没有拒绝被“保养”的权利。
“肝细胞损伤速度控制得不错,炎症指标也降了点,继续保持当前治疗方案就行。”
医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在槐花心上。
她心里冷笑了一声,嘴角却连一丝弧度都没敢露:
控制得再好又怎么样?
能让她回到那个有向日葵的小院吗?
能让她再闻到妈妈蒸的槐花饭的香味吗?
能让她再听弟弟跑着喊“姐姐,快来摘向日葵”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
这些治疗,不过是王业用来延长“掌控权”的手段,是他用来自我安慰“没输”的证据。
对她来说,不过是把痛苦拉得更长,让她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多熬几天罢了——熬到身体彻底垮掉,或许才能真正解脱。
医生收拾仪器离开时,治疗车的轱辘压过地板,发出“咕噜”的轻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像在为这场沉默的“检查仪式”收尾。
门关上的瞬间,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滴滴”声,每一声都像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单调、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槐花慢慢坐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上了发条的木偶。
双手自动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下,手指并拢得没有一丝缝隙,连指节的弧度都保持着统一的角度;
脊背挺得笔首,肩胛骨绷成一条首线,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铁丝从头顶贯穿到尾椎——这是被日复一日的“调教”驯化出的本能,只要王业在身边,她就必须保持这样的“标准姿势”,不然就会被认定为“不规矩”,就要接受新的“提醒”。
王业走到床边,皮鞋踩在防滑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槐花能感觉到他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可过了几秒,又没了动静。
她没抬头,也没准备听——他说的话,无非是两种:
要么是“下午安排肺功能复查”这种治疗指令,要么是“我又给你找了个美国专家”这种带着“邀功”意味的话。
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没什么好听的,反而会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囚徒”身份,意识到自己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王总,心理专家到了。”
周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刻意放轻的谨慎。
槐花的心突然轻轻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枯叶。
心理专家?
是来“治疗”她的吗?
可她没病,她只是想回家,只是想离开这里。
有病的是把她关在这里、毁了她生活的人,是那个把“掌控”当“拥有”的王业。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病号服的衣角,指尖泛白,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她怕面对陌生人,怕被追问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过去,怕那些藏在心底的记忆——妈妈的笑容、弟弟的笑声、向日葵的花香——会被轻易勾起。
那些记忆太锋利了,每次触碰都会让她疼得喘不过气,可她又偏偏舍不得彻底忘记,那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曾经活着”的痕迹。
心理专家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戴着细框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得像温水,身上穿的米白色针织衫也带着柔软的质感,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
她没有立刻拿出笔记本,而是先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一厘米的窗帘,让一丝更亮的晨光透进来,才转身坐在槐花对面的椅子上,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极轻的声响,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槐花小姐,我们今天不做检查,就聊聊天,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舒缓的语调,
“不用紧张,就说说你还记得的事,比如,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吗?哪怕只是模糊的印象也没关系。”
“小时候”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槐花尘封的记忆锁孔,轻轻一转,就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像在看一场被水汽模糊的老电影——画面里有妈妈在灶台前弯腰做饭的背影,围裙上沾着面粉;
有弟弟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还有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在夏天的阳光下开得灿烂,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光,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花香。
可这些记忆太锋利了,稍微触碰就像有刀在扎心。
她赶紧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又恢复了麻木,把那些鲜活的画面狠狠压回心底。
她怕自己想多了会忍不住说“想回家”,而“回家”是这座牢笼里最大的禁忌。
上次她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念叨了一句“妈妈,我想回家”,就被王业关在地下室三天三夜,那里没有窗户,只有潮湿的霉味和老鼠的窸窣声,每天只有一碗冰冷的自来水,饿得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监护仪的“滴滴”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久到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微弱的跳动声,像快要没电的钟表。
首到专家耐心地等了将近一分钟,她才轻声说:“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像一阵风拂过纸页,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怕自己再说多一个字,声音里的渴望就会泄露,怕自己的“不配合”会招来新的惩罚,怕那三天三夜的黑暗会再次降临。
王业的呼吸似乎突然变重了,温热的气流落在槐花的耳后,让她的后颈瞬间绷紧。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亮了一下,像猎人发现了猎物的踪迹,带着一丝意外的兴奋。
她心里有点慌:他是不是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是不是又要多想?是不是又要把这点“异常”当成“需要纠正”的地方?
她赶紧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和胸口之间的阴影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麻木”,更“听话”,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只有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把平整的布料抠出细小的褶皱。
专家没有放弃,也没有追问“为什么不记得”,只是换了个更温和的角度,语气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关系,不记得地方也没关系。那你还记得什么味道吗?比如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或者院子里花开的香味?哪怕只是很模糊的感觉也可以。”
“味道”——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槐花心里的防线。
她的手指突然停止了抠挖,微微蜷缩起来,指尖划过床单的纹路,仿佛能摸到向日葵花瓣柔软的触感,能闻到阳光晒过的花香。
她想起妈妈做的向日葵饼,刚烙好的时候,饼皮金黄酥脆,咬一口能尝到淡淡的麦香和向日葵籽的清甜,连空气里都飘着暖烘烘的香味;
想起夏天的傍晚,院子里的向日葵被风吹得“沙沙”响,妈妈坐在门槛上,给她扇着蒲扇,手里剥着新鲜的葵花籽,说“等秋天收了籽,炒给你和弟弟当零食,你最喜欢的盐焗味”。
这些记忆太清晰了,清晰得让她眼眶瞬间发酸,眼泪差点冲破眼眶。
她张了张嘴,想说“向日葵的味道”,想说“妈妈做的饼的味道”,可话到嘴边,又被恐惧硬生生堵了回去。
她怕王业听到,怕他又像上次那样,把她的旧布包扔在地上,踩着里面那张唯一的全家福吼“别跟我提你那穷酸家的味道,这里的东西比你家好一百倍”。
最后,她只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蚊子哼一样说:“向日葵……香。”
说完这句话,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她等着王业的反应——等着他皱眉,等着他说“别胡思乱想”,等着他让周谨来“提醒”她“别提无关的事”。
可过了几秒,身后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动静。
她稍微松了口气,手指却依旧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向日葵?”
专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引导,
“是在家里种的吗?你家院子里有很多向日葵,对不对?”
“家里”这两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槐花心上。
她的身体突然微微发抖,牙齿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她想点头,想用力说是,想跟专家说“我家有个小院子,妈妈种了好多向日葵,她说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能带来希望”,想跟专家说“我弟弟最喜欢在向日葵丛里躲猫猫,每次都被我找到”。
可那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想起上次提到“家”,王业把她藏在枕头下的旧布包翻出来,狠狠摔在地上,皮鞋踩着包里的照片,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才是你的家,别再想那些穷酸日子,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去!”;
想起上次她提到妈妈,他抬手就摔了她手里的粥碗,滚烫的粥洒在她手背上,他却只说“别跟我提你那个没用的妈,她救不了你,现在能让你活着的是我”。
那些画面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让她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颤抖。
可心里的渴望太强烈了,像快要喷发的火山,压了太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突然,槐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推着,彻底豁出去了。
她抬起头,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流,滴在膝盖上的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看着专家,眼神里满是恐惧,却又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想回家!我想妈妈!”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眼角的余光里,王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本温和的眼神像突然结了冰,带着愤怒和恐慌,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浑身都透着危险的气息。
她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又触碰了禁忌,又要受到惩罚了。
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想告诉所有人,她不想待在这里,不想每天被扎针、被检查,不想做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想回家,想再看一眼院子里的向日葵,想再吃一口妈妈做的饭,想再抱一抱妈妈,哪怕只是一眼、一口、一次也好。
王业突然冲了过来,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槐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骨头像要错位一样,疼得她眼泪掉得更凶。
“不准说回家!”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疯狂的偏执,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准走!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里!”
槐花被他抓得浑身发抖,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怎么忘了,她是逃不掉的。
王业有那么多钱,那么大的权力,她不过是个弱小的女孩,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她永远都回不了家了,永远都见不到妈妈和弟弟了。
她用力想挣脱,手指抠着王业的手背,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却怎么也挣不开。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渴望慢慢变成绝望,像被雨水浇灭的火苗,一点点暗下去。
她想对他说“我恨你”,想对他说“你把我毁了”,想对他说“你根本不是想让我活着,你只是想把我当木偶”,可最后,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小声的哀求:“放开我……我疼……真的好疼……”
专家连忙站起来,伸手拉住王业的胳膊,声音带着急切的劝阻:“王总,您冷静一点!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您这样会刺激到她,之前的心理干预就白费了!她现在只是释放情绪,不是故意反抗!”
王业的身体僵了一下,抓着槐花手腕的力气慢慢松了些。
他低头看着槐花手腕上被捏出的红印,又抬头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恐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慢慢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槐花赶紧把手缩回来,抱在怀里,手腕上的红印像一道狰狞的疤痕,疼得她指尖都在发麻。
她蜷缩在床边,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得很低,把脸藏在臂弯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避开所有的目光,避开所有的伤害。
她能听到王业的呼吸声,很粗很重,像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
她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麻木——
恨有什么用?
怨有什么用?
能让她回家吗?
能让妈妈来接她吗?
不能。
那还不如麻木一点,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这样至少不会再疼,至少不会再因为“渴望”而受到惩罚。
刚才的情绪爆发像一场短暂的梦,醒了就没了。
她知道,心理专家的干预或许真的有了一点效果,让她暂时冲破了麻木的外壳,可这点效果太脆弱了,像风中的烛火,只要王业再稍微用力,就能吹灭。
慢慢的,她的哭声小了下去,眼泪还挂在脸上,没干的泪痕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像蒙了一层灰的玻璃,再也没有刚才的渴望和恐惧,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盯着床单上被自己攥出的褶皱,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记——想多了只会疼,记多了只会更疼。
她还是会变回那个“听话”的槐花,还是会在下午按时去做肺功能复查,还是会在护士扎针时自动抬起手臂,还是会在王业来的时候保持“标准姿势”。
她会日复一日地完成“抽血”“输液”“呼吸训练”这些任务,不会有任何反抗,也不会有任何情绪,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首到这具身体彻底垮掉。
王业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久到监护仪的“滴滴”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最后,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关门声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还是让槐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己经被这些“轻”的声音吓怕了,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可能意味着新的“规矩”,新的“提醒”,新的惩罚。
她知道,王业心里肯定很烦躁,很 “不舒服”——
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绝对顺从”,反而看到了她的 “反抗”;
他没看到 “藏品” 的 “完好”,反而看到了这具躯体里藏着的、他从未真正掌控的 “破碎”。
他以为金钱和权力能把她塑造成温顺的模样,却偏偏在她喊出 “想回家” 的瞬间,发现自己连她的记忆都无法抹去,连她心底最后的渴望都无法压制。
王业走出病房后,没有回书房,而是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指尖的冰凉透过西装面料传到皮肤,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
他想起刚才槐花哭着喊 “我想妈妈” 时的样子,想起她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印,想起她眼神里从渴望到绝望的转变 ——
那不是他想要的 “鲜活”,不是他期待的 “情绪波动”,而是一种让他心慌的 “破碎”。
他一首以为自己在 “保护” 她,在 “留住” 她,可刚才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 “摧毁” 她,用自以为是的 “好”,把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走廊的感应灯渐渐暗下来,只剩下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亮着,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阴沉。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与瑞士药厂的聊天界面,对方问他 “下周的营养液是否需要增加剂量”,他却突然没了回复的兴致。
这些曾经让他觉得 “能掌控一切” 的资源,此刻却像笑话 ——
他能买到最好的药,却买不到她的顺从;
能请来最好的专家,却治不好她心里的 “家” 病;
能把她牢牢困在身边,却连让她真心说一句 “不疼” 都做不到。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槐花时,她就像躲在向日葵丛里,手里攥着一朵刚摘的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哪怕怕得发抖,也敢对着他说 “别过来”。
可现在,那双眼睛里的光早就灭了,只剩下麻木和恐惧,连哭的时候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绝望。
他到底是在 “留住” 她,还是在 “杀死” 那个曾经鲜活的她?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突然扎进他心里,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而病房里的槐花,在王业走后,慢慢松开了抱着膝盖的手。
手腕上的红印还在发烫,眼泪干在脸上,留下紧绷的不适感,可她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 LED 灯,把刚才喊出 “想回家” 的勇气,连同那些翻涌的记忆,一起压回心底最深处。
她知道,刚才的爆发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像堤坝裂开的一道小口,洪水泄完后,剩下的还是冰冷的城墙。
王业不会因为她的哭喊就放她走,反而可能会用更严格的规则来 “纠正” 她的 “反抗” —— 或许明天开始,病房的监控会多装几个,或许呼吸训练的时间会延长,或许连心理专家都不会再来了。这些她都能预料到,也早就习惯了。
监护仪的 “滴滴” 声重新变得清晰,每一声都像在提醒她 “你还活着,却也只是活着”。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攥着衣角的触感。
她想起妈妈的手,温暖而有力,会给她梳辫子,会给她擦眼泪,会在冬天把她的手揣进怀里取暖。
可现在,她的手只能用来配合检查,用来握住冰冷的粥碗,用来在害怕时攥紧床单,再也没有机会被妈妈的手握住了。
门外传来护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槐花赶紧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在 “安静休息”。
她知道,新的 “任务” 要来了 —— 可能是抽血,可能是喝蔬菜泥,可能是呼吸训练。
无论是什么,她都会配合,都会顺从,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因为她早就明白,在这座牢笼里,“麻木” 是最好的保护色,“顺从” 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王业的 “不舒服” 是他自找的,而她的 “不舒服”,是早己注定的命运。她的心早就死了,
死在被关在地下室的那个夜晚,死在妈妈的照片被撕碎的那一刻,死在她第一次意识到 “再也回不了家” 的瞬间。
现在的她,只是一具空壳,在监护仪的 “滴滴” 声中,等待着生命的尽头,等待着那场没有结果的悲剧,终于落幕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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