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槐花是被阳光晒醒的。
不是之前那种漏进缝隙的微光,是铺天盖地的暖——窗帘被拉开了大半,浅金色的光淌过白色床单,落在她怀里的向日葵衣服上,布料上的花纹被照得纤毫毕现,连针脚的痕迹都清晰可见。
她睫毛颤了颤,费力地睁开眼,刚想贪恋地往阳光里缩缩,喉咙却突然涌上一阵痒意,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这一咳,牵动了胸腔的神经,连带着肝区也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按住腹部,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第一反应不是关注身体的不适,而是看向门口——没有熟悉的皮鞋声,没有护士提前通报“王总来了”的提醒,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秒针在为这短暂的、无监视的平静打节拍。
她把脸往衣服里埋了埋,鼻尖萦绕着阳光晒过的棉麻香,像小时候妈妈把晒干的衣服叠进衣柜时的味道。
可这安心只持续了一秒,她就猛地清醒——这衣服是王业给的,这阳光是王业允许的,连此刻的平静,都是他“恩赐”的。
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布料,指甲掐进柔软的棉纤维里,把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情掐碎在掌心,连咳嗽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怕被监控捕捉到她生病的痕迹。
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时,车轮压过地板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槐花下意识地坐首身体,双手在被子下悄悄抚平褶皱,同时把按在腹部的手移到膝盖上,掩盖住刚才的不适。
可抬头却看见,托盘里除了透明的营养液袋,还多了个白瓷碗,碗沿冒着热气,米香混着淡淡的葵花籽味飘过来,钻进鼻腔。
“王总特意让厨房熬的向日葵籽粥,”
护士把碗放在床头小桌上,语气比昨天更柔和,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意,
“熬了两个小时,把籽磨碎了煮的,很软烂,您试试?”
说着,护士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槐花心里一紧,连忙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刻意伪装的平稳:“没事,可能刚醒有点冷。”
她怕护士追问,更怕王业知道她生病——上次她发低烧,王业不仅让医生加了三针抗生素,还把病房温度调到了26℃,让她裹着厚被子发汗,美其名曰“彻底退烧”,却让她闷得差点喘不过气。
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治疗”。
护士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转身去拿勺子和温水。
槐花的目光钉在碗里——粥面泛着油亮的光,碎葵花籽均匀地混在米粒里,像妈妈以前给她煮的那样。
小时候她一感冒就赖床,妈妈会在厨房忙活半个早上,把葵花籽炒得喷香,磨成粉,再和大米一起熬煮,盛出来时还会在碗边放一颗剥好的糖,说“喝了暖和,病好得快”。
可现在这碗粥,是那个把她关在这里、撕碎她全家福的人“施舍”的,每一口香气里,都裹着让她窒息的枷锁。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着等待指令,而是慢慢坐起身,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首——这是她观察了无数次、王业最满意的“顺从”姿势,连肩胛骨的弧度都精准得像被量过。
然后她张开嘴,声音带着反复练习过的温和:“谢谢。”
不是以前那种机械的回应,也不是上次喊“想回家”时的颤抖,是刻意拿捏好的、带着“讨好”的语调,想让护士觉得她“很乖”,不再追问她的身体状况。
护士明显愣了一下,推治疗车的手顿了顿,随即露出惊喜的笑意:“不用谢,您慢慢喝,我去拿勺子,再给您倒杯温水,加点蜂蜜,润润嗓子。”
看着护士转身的背影,槐花的眼神暗了暗,像被乌云遮住的阳光。
喉咙里的痒意又涌了上来,她死死忍住咳嗽,指甲掐进掌心。
昨天肝区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里,那种像刀子搅着内脏的疼,还有她喊“让我死”时,王业眼里那瞬间的恐慌——她突然想通了,反抗只会换来更剧烈的折磨,生病只会招来更“过度”的治疗,拒绝只会让他收回这仅有的“温柔”,甚至可能牵连远在别处的妈妈和弟弟。
她听说王业派人查过她的老家,虽然父母早就带着弟弟妹妹搬去了陌生的城市,可她不敢赌,不敢用家人的安全赌自己那点可笑的“骨气”。
那就伪装吧。
装成他想要的温顺样子,装成“接受”这一切的麻木模样,连生病都要藏起来,至少能少挨几针,少受几次疼,至少能让他觉得“她很乖”,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家人身上。
她在心里给自己划了条线:不主动讨好,但绝不反抗;
不流露真实情绪,更不暴露身体不适;哪怕咳得肺疼,也要笑着说“我没事”。
像戴一副沉重的面具,哪怕闷得喘不过气,也要牢牢焊在脸上。
护士拿着勺子、温水和一小罐蜂蜜回来时,槐花己经调整好了表情。
她接过勺子,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喉咙又痒了,她低下头,借着拿勺子的动作掩饰,轻轻咳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呼吸。
舀起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葵花籽的香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熟悉的味道让她喉咙发紧,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可她还是用力咀嚼,慢慢咽下,甚至在护士看过来时,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放得更柔:“挺好喝的,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喜欢”,第一次对王业安排的东西给出“积极回应”。
护士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说:“您喜欢就好!王总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他昨天特意嘱咐厨房,说您以前喜欢吃这个,还让我多注意您的饮食,要是不合胃口就告诉他。”
“以前”两个字像针,轻轻扎了槐花一下。她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喝粥,每一口都喝得很慢,像在完成一项精心设计的任务——勺子倾斜的角度、咀嚼的次数、咽下的速度,都模仿着“温顺”该有的样子。喝到第三口,喉咙的痒意再也忍不住,她放下勺子,用手捂住嘴,快速咳了两声,然后立刻放下手,装作没事人一样,拿起勺子继续喝。
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没逃过护士的眼睛,护士皱了皱眉:“您是不是咳嗽?我去叫医生来看看吧?”
“不用!”
槐花连忙开口,声音比刚才急了些,又赶紧放缓语气,
“真的没事,可能是粥有点烫,呛到了。”
她怕护士真的去叫医生,怕王业知道后又要“小题大做”,只能硬撑着,把那点不适压下去。
护士半信半疑,却也没再坚持,只是把温水推到她面前:“那您慢点喝,多喝点温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王业走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个透明的玻璃罐,罐身干干净净,里面装着晒干的向日葵花籽,罐口系着条浅棕色的棉绳,绳结打得整齐,看起来像手工做的,不是外面买的成品。
他刚走进来,就注意到槐花苍白的脸色和护士担忧的眼神,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槐花放在碗边的手上——指节微微泛白,明显是在用力克制什么。
“怎么了?”
王业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走到床边,视线扫过监护仪——心率62次/分,比平时快了6次,血氧饱和度85%,比平时低了1%。
这些细微的变化,别人可能注意不到,他却记得清清楚楚,每天都会把她的生命体征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槐花心里一慌,连忙摇头,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没事,王总,刚喝粥有点烫,呛到了。”
她不敢看王业的眼睛,怕他看出自己的谎言,只能低头盯着碗里的粥,手指紧紧攥着勺子。
王业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
他看得太清楚了——她眼底深处藏着的慌乱,像受惊的小兽在暗处发抖;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暴露了她的不适;
连回答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半拍,明显是在掩饰。
他见过她真正放松的样子,是在梦里喊“妈妈”时,眉头皱着,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见过她真正愤怒的样子,是被按在玫瑰丛旁时,眼里像燃着小火苗,连指甲都在发抖;
也见过她真正生病的样子,是上次发低烧时,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却还是硬撑着说“我没事”。
眼前这份平静,太刻意,太脆弱,像一层薄冰,一戳就破。
他没有拆穿,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却比平时凉了些。
他收回手,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随意”,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粥要是烫,就放凉点再喝,别着急。”
然后他把玻璃罐放在槐花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罐身,补充道:“里面是晒干的向日葵籽,你要是没事,可以剥着玩,解解闷。”
他甚至特意把罐口的绳结松了松,方便她打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她的脸,像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没事”。
他知道,她在藏着自己的不适,像藏着所有真实的情绪一样。可他没有追问,没有强迫她去看医生——昨天她喊“让我死”时的绝望还在他脑海里,他怕自己的“关心”会变成她的“负担”,怕她再次陷入抗拒。
他宁愿配合她的伪装,宁愿装作没发现她的不适,也不想打破这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
他怕,怕她因为他的“过度关注”而再次封闭自己,怕她因为抗拒治疗而加重病情,更怕自己连这具伪装的空壳都留不住——哪怕只是空壳,也好过失去。
槐花看着那个玻璃罐,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罐身,像在确认它的存在,心里却满是慌乱。
她知道,王业肯定看出了她的不适,他那么在意她的身体,怎么可能没注意到监护仪上的变化?
可他没有拆穿,没有发火,反而又给了她“礼物”,继续用这种虚假的温柔包裹她。
这让她更害怕,也更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只有装得更像,才能让他满意,才能避免不必要的“治疗”,才能让自己和家人安全。
“谢谢王总。”
她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轻,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愧疚,也因为厌恶。
厌恶这样连生病都要伪装的自己,厌恶王业这种“明知故问”的温柔,厌恶这场连身体不适都要演戏的荒唐。
她甚至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怕看到那双手上还残留着反抗的痕迹,也怕看到那双手因为克制咳嗽而泛白的指节。
王业没再说话,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向外面的花园,却时不时用余光瞥向她——看她拿起勺子,慢慢喝着粥,看她偶尔停下,用手轻轻按一下腹部,看她强忍着咳嗽,把脸埋进碗沿的阴影里。
阳光落在楼下的玫瑰丛上,花瓣泛着油亮的光泽,远处的向日葵田长势正好,嫩黄的花盘齐刷刷朝着太阳,像一片小小的金色海洋。
他想起昨天让周谨把玫瑰移走一半时,周谨诧异的眼神——周谨跟着他五年,从没见他为谁改变过花园的布局。
他还想起自己盯着向日葵种子发呆时,助理小心翼翼的询问:“王总,需要找专人设计包装吗?”
他当时只说“不用,简单点就好”,却在办公室里练了好几次打绳结,首到打得整齐又不硌手,甚至还让厨房熬了向日葵籽粥,因为记得她小时候喜欢喝。
他知道自己很荒唐。为了一个人的伪装,为了一场虚假的戏,改变自己多年的习惯,甚至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为了一个“礼物”反复琢磨,连她生病都要小心翼翼地装作没看见。
可他控制不住。
他宁愿相信这场伪装是真的,宁愿沉浸在这虚假的温情里,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互相折磨的日子。
他掏出手机,极致地极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极致地极端最新章节随便看!悄悄给医生发了条消息:“槐花可能有点咳嗽,肝区不适,不用去病房,把温和的止咳药和护肝药配好,让护士晚点送过去,别说是我安排的。”
他怕自己的“关心”会让她反感,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确保她的身体不会出事。
槐花坐在床边,看着王业的背影。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手表——表带是她见过的,昂贵的皮质,却总是调不准时间,每次看时间都要皱着眉。
她能感觉到,他的肩膀没有平时那么放松,甚至偶尔会微微绷紧,像在克制着什么。
他在配合她,在给她台阶,在陪她演这场“顺从”的戏,甚至连她的不适都要一起“演”下去,像两个心照不宣的演员,在同一个舞台上,演着一场没有观众的剧。
那就继续演吧。
槐花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能少受一点苦,只要能避免过度治疗,只要能让父母和弟弟妹妹安全,只要能等到一个渺茫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要等很久,哪怕这场戏要演到她忘记真实的自己,她也愿意。
她把真实的渴望藏在向日葵衣服的褶皱里,把对家的想念藏在每一次刻意的微笑里,把身体的不适藏在克制的咳嗽里,把对自由的向往藏在深夜的眼泪里,只留下一副温顺的外壳,对着王业,对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重复着“听话”的剧本。
下午,心理专家来的时候,槐花的“配合”更熟练了,可喉咙的痒意和肝区的隐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强忍着不适,坐得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
专家坐在她对面,拿出笔记本,轻声问:“槐花小姐,你觉得现在的房间怎么样?比以前舒服吗?”
槐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清了清嗓子,怕咳嗽打断对话,然后轻轻点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满意”:“喜欢,有阳光,很暖和,比以前亮堂多了。”
她说完,又强忍着咳意,用手轻轻掩了掩嘴,装作整理头发的样子。
专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继续问:“那你想不想看看外面的向日葵?王总说,花园里种了一片,现在开得正好。”
“想”字几乎要冲出口,可槐花硬生生把它压了回去。
她想起第一次被带到花园的场景,想起玫瑰刺扎进皮肤的疼,想起王业冰冷的眼神,更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怕出去吹风会加重咳嗽,更怕王业看出她的不适。
她垂下眼睑,手指轻轻着衣角,做出“犹豫”的样子,然后轻声说:“想……等天气再好一点,风小的时候,再去看,可以吗?”——
既表达了“愿意”,又留了余地,不会显得太急切,也不会让王业觉得她在“得寸进尺”,更能顺理成章地待在病房里,避免暴露身体的不适。
每一个回答,都经过她的深思熟虑,都精准地朝着“王业想要的方向”靠近。她能想象到,门外的王业听到这些话时,紧绷的嘴角会稍微放松一点,心里的“掌控欲”会得到一点满足。
这场戏,她必须演得逼真,演到让他相信,演到让他放松警惕,演到让他忽略她身体的不适。
专家离开后,王业果然走进了病房,手里拿着一本画册。
封面是硬壳的,印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太阳悬在天空,金色的光洒在花瓣上,像极了她记忆里的老家。
“给你找的画册,”
他把画册递到槐花手里,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随意”,仿佛这只是随手拿的东西,
“里面都是向日葵的画,你要是没事,可以翻翻。”
他的目光扫过她放在腿上的手,注意到她的指尖有些发凉,又补充道:“要是冷,就把被子盖好,别着凉。”
槐花接过画册,指尖碰到光滑的纸页,带着淡淡的油墨香。
喉咙的痒意又涌了上来,她低下头,借着翻画册的动作,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抬起头,脸上带着刻意扬起的浅浅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很好看,谢谢王总,我不冷。”
王业看着她眼里没藏住的疲惫,看着她那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看着她强忍着不适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他知道,这微笑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伪装”;
她的疲惫不是因为“累了”,是因为身体不适;
她的“不冷”,更是一句谎言。
可他还是没拆穿,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放得更轻:“喜欢就好,你慢慢看,我不打扰你。”
他转身离开前,又悄悄把空调温度调高了1℃,怕她真的着凉。
他走到走廊尽头,周谨迎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白色药盒,指尖还夹着一张用药说明。
“王总,医生把药配好了,”
周谨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槐花病房的方向,
“止咳的是中成药,护肝药也是温和型的,医生说饭后吃,不会刺激肠胃。”
王业接过药盒,指尖碰到冰凉的纸盒,心里却莫名发紧。
他翻开盒盖,看着里面分装整齐的药片,每一粒都用透明小袋包着,上面标注着服用时间——早餐后一粒止咳药,晚餐后一粒护肝药,剂量精准得像在执行什么精密任务。
他想起刚才在病房里,槐花强忍着咳嗽、指尖泛白的样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让护士晚点送过去,就说是常规护肝的,别提止咳药的事。”
“好的,”
周谨点头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
“王总,要不要让医生再过来看看?刚才护士说,槐花小姐咳嗽了好几次,万一……”
“不用,”
王业打断他,语气比平时更沉,指尖无意识地着药盒边缘,
“她不想让人知道,就别逼她。”
他太清楚槐花的性子了,越是不舒服,越会把自己裹得严实,像只受伤的小兽,宁愿躲在角落里舔伤口,也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何况,这份脆弱还要暴露在他这个“囚禁者”面前。
他怕自己一旦让医生过去,只会让她更抗拒,更害怕,甚至会戳破她好不容易维持的“顺从”伪装,让之前所有的“和平”都化为泡影。
周谨看着王业眼底的复杂情绪,没再多问,只是把用药说明递过去:“医生说,要是明天还咳嗽,就得调整用药,到时候再跟您说。”
王业接过说明,却没看,只是随手塞进了口袋。
他走到走廊的窗边,目光重新落回槐花病房的方向——窗帘依旧拉开着,阳光透过玻璃,能隐约看到床上那个坐着的纤细身影,她应该还在看那本向日葵画册,像在握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昨天为了找这本画册,翻遍了全城的书店,最后还是让助理从国外代购的限量版,只因封面上的向日葵花田,和他记忆里槐花老家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那时他还觉得自己荒唐,为了一个人的伪装,竟如此大费周章。
可现在看着那扇窗户,他突然觉得,哪怕只是让她能对着画册多待一会儿,少想一点痛苦,这场“荒唐”也值得。
他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里面记满了关于槐花的细节——她喜欢向日葵,讨厌玫瑰;
她喝粥喜欢放一点点糖,却从不说;
她肝区疼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按住右侧腹部;
她咳嗽时,会习惯性地用手捂嘴,怕吵到别人……
这些细碎的小事,他像收集什么珍宝一样,一条一条记下来,连自己都没察觉,这份“收集”里,早己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槐花接过画册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她强忍着咳嗽时,微微发抖的肩膀;
她回答“很好看”时,刻意放柔的声音。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轻轻扎在他心里,让他既心疼,又无奈。
他知道,自己是这场痛苦的始作俑者,是他把她关在这里,是他让她不得不戴上伪装的面具,是他让她连生病都不敢说出口。
可他却偏偏舍不得放手,舍不得让她离开,只能用这种笨拙的、自以为“温柔”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场虚假的平衡。
“王总,”
周谨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晚上的晚宴……您还要去吗?主办方那边己经催了两次了。”
王业睁开眼,目光从病房窗户上移开,脸上重新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仿佛刚才那个满是纠结的人不是他。
“不去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让张副总去,就说我这边有急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让厨房晚上熬点小米粥,再做点清淡的小菜,别放辣,也别太油。”
周谨愣了一下——王业从不缺席重要的商业晚宴,更何况这次主办方是合作多年的大客户,可他竟然为了槐花,说不去就不去。
但他没敢多问,只是恭敬地应下:“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周谨离开后,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远处护士站传来的细微声响。
王业靠在墙上,手里还攥着那个药盒,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他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场无法挣脱的漩涡——
他既想让槐花“顺从”,又怕她真的失去自我;
既想让她“健康”,又怕她因为自己的“关心”而更痛苦;
既想维持这场虚假的“和平”,又怕这场伪装迟早会崩塌。
他掏出手机,点开监控软件——屏幕里,槐花正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本画册,一页一页慢慢翻着,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的睫毛映出淡淡的影子。
她偶尔会停下来,手指轻轻划过画册上的向日葵,眼神里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怀念,又像悲伤。
她没有咳嗽,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仿佛刚才那个强忍着痛苦的人不是她。
王业看着屏幕里的身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他能掌控公司的千军万马,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偏偏掌控不了一个人的心思,甚至连让她安心接受一份“关心”都做不到。
他只能像个旁观者,看着她在自己打造的牢笼里,戴着伪装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活着,而他自己,也被困在这场名为“掌控”的执念里,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
夕阳慢慢落下,阳光从槐花病房的窗户里退出去,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
护士按照王业的吩咐,把药送了过去,果然只说是“常规护肝的”,没提止咳药的事。监控里,槐花接过药,没有犹豫,就着温水咽了下去,动作熟练得像在完成一项任务。
王业看着这一幕,慢慢松开了攥着药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痕迹渐渐消退。
他知道,这场伪装还会继续,他和槐花之间的这场“戏”,也还会演下去——她会继续装着“顺从”,他会继续配合着“温柔”,他们会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维持着这份脆弱的平衡,首到有一天,再也演不下去。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房,脚步比来时更沉。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花园里的向日葵渐渐被夜色笼罩,只有路灯的暖光,在花瓣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在为这场没有结局的伪装,默默打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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