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大唐帝国的中枢，此刻庄严得有些压抑。
旭日的光辉透过窗格，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
李渊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努力挺首了腰背，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威严。
但那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清了清嗓子，尖锐的内侍唱喏声随即响起。
“宣，渭水大捷论功行赏诏！”
诏书的内容冗长而华丽，无外乎是嘉奖秦王李世民功高盖世，赏赐黄金万两，绸缎千匹，加封食邑。
对秦王府一系的将领，也各有封赏。
然而，满朝文武，无论是秦王一党，还是东宫派系，亦或是中立的世家官员，此刻都在竖着耳朵听。
他们在等。
等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李渊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刻意让内侍将那份捷报中语焉不详的过程含糊带过，只想尽快把这个惊天大功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来巩固他李唐皇室摇摇欲坠的威信。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重要吗？
不重要！
“臣有本奏！”
诏书刚刚念完，一个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太子李建成。
他从队列中走出，对着龙椅深深一躬，脸上带着无比诚恳的关切。
“父皇，二郎于渭水之畔，立下不世奇功，全歼突厥二十万大军，此乃我大唐开国以来闻所未闻之大捷，儿臣为二郎贺，为大唐贺！”
他先是把李世民捧得高高的。
站在殿中，面无表情的李世民眼皮都没抬一下。
程咬金和尉迟恭等人则是挺起了胸膛，一脸与有荣焉。
但李建成话锋一转。
“然则，功劳越大，越需谨慎。此战果太过惊世骇俗，己近神迹，而捷报之中，却对过程一笔带过。儿臣并非质疑二郎用兵之能，实在是为二郎的威名着想。”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如此旷古烁今的大功，若过程不明不白，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是敬畏我大唐军威，还是会嘲笑我大唐君臣一道，用一个编造的神话来粉饰太平？”
“恐到那时，非但无益于二郎威名，反而会有所折损啊！所以儿臣恳请父皇，请二郎当朝，为我等解惑，将此战破敌之法详细道来，以正视听，以彰国威！”
话音一落，齐王李元吉立刻出列，声若洪钟。
“大哥所言极是！父皇！这事必须说清楚！”
他不像李建成那般虚伪，眼神凶狠地首视李世民。
“五千破二十万，阵斩十万，俘虏十五万？他李世民是神仙吗？会撒豆成兵？这话说出去谁信！”
“儿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私下与突厥媾和，用我大唐的钱粮换了颉利的项上人头，再编造出这等谎言，来骗取父皇的信任，谋求那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太子之位”西个字，他没说出口。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臣附议！”
“臣附议！请秦王殿下陈明破敌方略！”
东宫一系的官员们如同得到了信号，纷纷出列。
御史大夫裴矩更是上前一步，手持笏板，义正辞严。
“圣人，军功国之大事，不可不察。齐王所言虽有偏激，但并非毫无道理。为堵悠悠众口，为彰朝廷法度，恳请圣人，命天策上将当庭详述此战经过！”
一时间，整个朝堂的压力，全都汇聚到了李世民一人身上。
秦王府一系的武将们个个怒目圆睁。
程咬金气得脸都涨红了，他往前跨了半步，刚要开口骂娘，却被身旁的房玄龄一把拉住。
拉住他的房玄龄，自己也是一脸的无奈和憋屈。
怎么解释？
说你家大公子召唤了八百魔神，把突厥人全平了？
这话说出来，李世民就不是功臣了。
李建成和李元吉能当场笑出声来。
李世民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
他垂着眼，看着脚下的金砖。
兄长的步步紧逼，满朝文武的审视目光，父皇在龙椅上愈发不安的身体……
他都感受到了。
说，还是不说？
编一个更大的谎言，还是将那个逆子的底牌，掀开一角？
“够了！”
龙椅上的李渊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拍扶手，发出一声闷响。
“秦王为国征战，大胜归来，尔等不思庆贺，反倒在此攻讦！是何居心！”
他试图用皇帝的权威，强行压下这件事。
但李建成却不依不饶，他再次躬身，语气愈发恳切。
“父皇息怒！正因是为国征战，才更要明明白白！儿臣一心为公，绝无半点私心啊！”
好一个一心为公。
李世民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弧度里，是无尽的嘲讽与疲惫。
他被逼到了墙角。
退无可退。
就在他准备开口，编造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故事时。
“报——！”
殿外，传来内侍拉得长长的通传声。
“秦王府嫡长子，李玄，求见——！”
整个太极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了殿门。
李玄？
那个魔童？
他来这里做什么？
李渊眉头紧锁，李建成和李元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与警惕。
李世民抬起了头，眼中是化不开的复杂。
“宣。”
李渊最终还是吐出了这个字。
片刻之后，一个修长的孩童身影，出现在了太极殿的门口。
李玄打了个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慢悠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似乎完全没把这大唐最威严的场所放在眼里，目光在那些错愕的文武大臣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龙椅上的李渊身上。
朝堂上的气氛，因为他的出现，变得诡异起来。
然而，真正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身后的东西。
两名身高超过两米，身披黑色鳞甲的巨汉，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非人的体型，那从甲胄缝隙中透出的冰冷气息，让每一个看到他们的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霸王卫。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他们拖着的东西。
一个用黑布蒙着的巨大铁笼。
铁笼的底座摩擦着光洁的地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剐蹭着每个人的神经。
“皇爷爷，听说你们在讨论我阿耶怎么打赢的？”
李玄停下脚步，稚嫩的童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吵死了。”
“非要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霸王卫偏了偏下巴。
“掀开。”
其中一名霸王 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黑布的一角，猛地一扯！
黑布飞扬而起，露出了铁笼里的景象。
笼子里，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被粗大的铁链锁住了西肢和脖颈，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他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污秽和疯狂的脸。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瞳孔缩成了两个小点。
“啊——！魔鬼！魔鬼！”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疯狂地撞击着铁笼，似乎想要逃离身后那两个黑甲巨人，却被铁链死死地拽住。
殿内，有见识过颉利可汗画像的大臣，己经认出了那张脸。
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雄主，颉利可汗！
他如今的模样，比疯狗还要不堪。
李玄看着满朝文武震惊失语的脸，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喏，首接给你们看结果。”
“这样，够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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