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半空时，沈青芜终于把那尊破丹炉安置妥当。她找了块粗麻布将炉身罩住，只露出底部的三足，远远望去倒像个不起眼的旧粮囤。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首起身，后腰传来一阵酸痛 —— 这是抬了一路丹炉的后遗症。
“总算弄完了。” 她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院门口的萧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 现在就去百味斋？我请客。”
萧彻站在晨光里，月白色的锦袍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的目光越过沈青芜的肩头，落在那块被麻布罩住的丹炉上，眸色沉静。方才沈青芜盖麻布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炉顶，他清楚地看见麻布下透出一道极淡的白光，像被困在茧中的蝶，轻轻颤动了一下。
“不必急在此时。”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改日再约吧。”
沈青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也行，那你先去忙，改天我再找你。” 她也确实累了，此刻只想倒头睡一觉，消化那枚洗髓丹带来的喜悦。
萧彻颔首，转身往外走。沈青芜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才转身关上门。门轴转动的 “吱呀” 声里，她没注意到，萧彻在巷口停了脚步，回头望了眼那扇紧闭的院门，眸色深沉。
走在回暂居处的路上，萧彻的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云岚城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头的思绪。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触碰丹炉时的冰凉触感，以及…… 沈青芜指尖那道温润的白光。
从废坊市到这处小院，一路的异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沈青芜触碰丹炉时迸发的微光，炉身裂纹里流转的金光，被唤醒的聚灵阵云纹，甚至那道惊鸿一瞥的丹火……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 这尊沉寂百年的聚云炉，在沈青芜的灵力滋养下，正在苏醒。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沈青芜本人。
她明明是杂灵根，灵力却纯净得不可思议，竟能与古炉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她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光屏，她对 “废品” 异乎寻常的执着，她触碰古物时指尖的微光…… 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萧彻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在云岚城见到沈青芜的情景。那时她正被几个外门弟子围堵，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木盒，脸色发白却眼神倔强。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却无意间瞥见她攥着木盒的指尖闪过一道极淡的光，那光芒与此刻他所见的白光如出一辙。
后来他才知道，那木盒里装着半块断裂的测灵盘，是沈家库房里丢弃的废品。可在沈青芜手里待了几日，那测灵盘竟恢复了些许灵力，虽不足以准确测灵，却能勉强感应到灵根的大致属性。
当时他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恐怕从那时起，沈青芜的秘密就己初露端倪。
“她到底是谁？” 萧彻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枚温热的玉佩。这玉佩是家族传承的信物，能感知天地间的至纯灵力，方才在沈青芜的小院里，玉佩烫得惊人，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 —— 那是遇到同源灵力时才会有的反应。
同源灵力？难道沈青芜的灵力，与他萧氏一族的灵脉有所关联？
这个念头让萧彻的脚步顿了顿。他来自修仙界顶级世家萧家，家族传承的 “冰魄灵脉” 是天地间至纯的冰系灵脉，亿万中无一。可沈青芜的灵力虽纯净，却带着一种温润的生机，与冰魄灵脉的凛冽截然不同，怎么会同源？
除非…… 她身上藏着某种能净化灵力的秘宝，或是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体质。
萧彻的目光落在街角一个摆摊的老者身上。老者面前摆着些破旧的法器碎片，其中一块暗金色的残片上刻着与聚云炉相似的云纹。他走过去，指尖刚触碰到残片，就听见老者笑道：“这位道友好眼光，这可是百年前废坊市流传出来的物件，据说沾过魏真人的丹火呢。”
萧彻的指尖微微一顿。残片上确实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丹火气息，与聚云炉爆发时的气息如出一辙。他抬眸看向老者：“魏真人的丹炉，当真在那场大火里毁了？”
老者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那可是聚云炉啊，能自行聚灵的宝贝。听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魏真人没跑出来，炉子里还炼着他毕生心血的‘九转还魂丹’呢……”
九转还魂丹？
萧彻的心猛地一跳。他曾在家族秘典中见过记载，九转还魂丹是上古丹方，需以聚云炉炼制，服之可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能重塑灵脉。魏真人当年炼制此丹，难道是为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形：沈青芜的杂灵根，会不会与这九转还魂丹有关？聚云炉对她的特殊反应，会不会是因为她身上有丹药的气息？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推翻了。九转还魂丹若真炼成，气息必然霸道无比，绝非沈青芜身上这种温润的灵气可比。
“多谢告知。” 萧彻放下残片，转身离开，心里的疑团却越缠越紧。
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这里是他在云岚城的暂居处。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摊着几张古籍拓片，上面是关于 “上古灵契” 的记载。萧彻走过去，拿起一张拓片，指尖划过上面的符文 —— 那符文的纹路，竟与沈青芜指尖迸发的白光轨迹隐隐相合。
“灵契者，与天地共鸣，唤万物之灵……” 古籍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跳动。
难道沈青芜是传说中的灵契者？
传说灵契者是天地灵气所钟，能与世间万物沟通，唤醒沉睡的灵物。可灵契者亿万中无一，且大多天生灵脉通透，绝不会是沈青芜这样的杂灵根。
萧彻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一切比家族中的权谋争斗还要复杂。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上刻着繁复的符文，是萧家特制的 “溯源盘”，能追溯灵力的源头。
他将一丝灵力注入罗盘，指针立刻转动起来，最终稳稳地指向沈青芜小院的方向，针尖还在微微发烫。
“灵力源头确实在她那里。” 萧彻喃喃道，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无论沈青芜是什么身份，她身上的秘密都足以引起整个修仙界的觊觎。以她炼气三层的修为，根本护不住这秘密，就像抱着金砖走在闹市，随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而那尊聚云炉的苏醒，无疑让她的处境更加危险。
萧彻想起沈青芜捧着洗髓丹时笑得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被风狼吓到却强装镇定的模样，想起她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咬牙坚持的韧劲…… 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想要护她周全的念头。
他本是为追查家族遗失的一件秘宝才来到云岚城，与沈青芜的相遇不过是偶然。可这偶然，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罢了。” 萧彻收起溯源盘，眸色渐渐坚定，“既然遇上了，便看看吧。”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注会带来什么，也不知道沈青芜的秘密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风暴。他只知道，从看到她指尖那道微光开始，他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夕阳西下时，萧彻站在窗前，望着沈青芜小院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隐约能听到她哼着小曲的声音，透着一股安稳的烟火气。可他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早己汹涌。
聚云炉的苏醒必然会引来有心人窥探，魏真人的旧部、觊觎九转还魂丹的修士、甚至那些想利用灵契者力量的势力…… 用不了多久，这座小院就会被卷入风暴的中心。
而他，萧彻，将会是这场风暴的见证者，甚至…… 参与者。
晚风穿过窗棂，吹动了桌上的古籍拓片。萧彻伸手按住飘动的纸页，目光落在 “灵契” 二字上，指尖微微用力。
他忽然有些期待，当沈青芜真正知晓自己的秘密时，会是怎样一副模样。是惊慌失措，还是依旧笑得那般没心没肺？
或许，这场由一尊破丹炉引发的相遇，会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夜色渐浓，云岚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黑丝绒上的星辰。沈青芜的小院里，那尊被麻布罩住的丹炉轻轻颤动了一下，麻布下透出的白光越来越亮，最终汇聚成一道细微的光束，冲破屋顶，悄无声息地融入夜空。
而这一切，沈青芜一无所知。她正坐在灯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洗髓丹，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脱胎换骨，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命运早己与那尊古炉、那个暗中观察的清冷修士，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一场关于秘密、机缘与守护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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