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轿子在巷口停住时,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轿帘半掩着,只能看到里面铺着的玄色锦缎,绣着暗纹的云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压。周围的街坊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王屠户手里的剔骨刀都垂了下去 —— 谁都知道,靖王的人向来是顺者昌逆者亡,今天这事,怕是难善了。
刘捕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到轿前,“噗通” 一声跪下:“参见大人!属下正在处理刁民闹事一案,没想到惊扰了大人驾临,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抖得像筛糠,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山羊胡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轿子里没有回应,只有一道冷冽的目光从帘缝里射出来,扫过院里的狼藉:打翻的药渣堆、散落的兵器、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护院,最后落在沈青芜手里的铜镜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像在掂量一件棘手的物件,让沈青芜的后背莫名发紧。
“那面镜子,” 轿里的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就是能显影的物件?”
沈青芜握紧铜镜,上前一步:“是。此镜能照出过往三日的影像,己录下苏怜月偷换丹药、毒害贵人的证据,还请大人过目。” 她刻意加重了 “贵人” 二字 —— 她赌这位大人不敢公然包庇毒害王府贵客的凶手。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张清瘦的脸。来人穿着件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块双鱼玉佩,看着不像武将,倒像个文臣,可眼神里的锐利,却比王彪的铁棍更慑人。街坊们有人认得他,悄悄议论:“是靖王府的长史秦大人,据说最得靖王信任,手段狠着呢。”
秦长史没看沈青芜,反而弯腰查看昏迷的苏怜月,指尖在她腕脉上搭了搭,又闻了闻她的气息,眉头微蹙:“只是晕过去了,灌碗醒酒汤就能醒。” 他站起身,目光转向沈青芜,“沈姑娘,可否借铜镜一观?”
沈青芜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位秦长史是敌是友,贸然交出铜镜,万一被他销毁证据怎么办?可此刻对方人多势众,硬抗显然不明智。阿药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悄悄在她耳边说:“镜里有他的影子,前几日他去丹师堂查过药库。”
沈青芜心里一动,将铜镜递了过去。
秦长史接过铜镜,指尖在镜背的缠枝莲纹上片刻,忽然将镜面转向自己。阳光落在镜面上,映出他平静的脸,可片刻后,镜中画面骤变 —— 秦长史正站在丹师堂的药库门口,刘管事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听完后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秦长史的脸色微变,却很快恢复如常,又转动镜面,重放了苏怜月偷换药瓶、贿赂赵三的画面。他看得极认真,连苏怜月往假药里掺蚀颜粉的动作都没放过,眉头越皱越紧。
“证据确凿。” 秦长史放下铜镜,语气听不出喜怒,“苏怜月毒害王府贵客,按律当斩。刘捕头,你身为公职人员,收受苏家贿赂,包庇嫌犯,也该跟我回府一趟,说清楚了。”
刘捕头吓得魂飞魄散,“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秦大人饶命!属下是一时糊涂!都是苏万山逼我的!”
秦长史没理他,只是对身后的士兵说:“把苏怜月和刘捕头都带回府,严加看管。苏家其他人,封了他们的铺子和宅院,彻查账目,看看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士兵们齐声应是,上前架起苏怜月和刘捕头。春桃等丫鬟哭喊着想去拦,却被士兵粗暴地推开,有人还被推倒在地,没人敢再上前。
街坊们都看呆了。谁也没想到,秦长史竟然真的要办苏家,连刘捕头都不放过。王屠户悄悄对沈青芜说:“这秦大人,咋帮着咱们?”
沈青芜也觉得奇怪。按说秦长史是靖王的人,苏怜月又是靖王的远亲,他本该护着苏怜月才对,难道…… 是那位被毒害的贵客,在靖王心中的分量,比苏家重得多?
秦长史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沈姑娘不必多疑。王府向来赏罚分明,谁敢动王府的人,不管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将铜镜递还给沈青芜,“这面镜子倒是件宝贝,沈姑娘收好。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得着它的时候。”
沈青芜接过铜镜,指尖触到冰凉的镜面,忽然明白过来。秦长史不是帮她们,而是在维护靖王府的权威。苏怜月动了靖王的人,打了靖王的脸,秦长史办她,是做给所有人看 —— 谁敢挑衅靖王府,就是这个下场。
“多谢秦大人主持公道。” 沈青芜顺着他的话说,“只是那批被调包的真药,还藏在苏怜月卧房的梳妆盒里,若是能找回,或许还能救贵客一命。”
“这个自然。” 秦长史点头,对一个士兵吩咐,“去苏家卧房搜查,务必找到真药。” 他又看了看院里的街坊,“今日之事,辛苦各位作证了。王府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稍后会让人送来些米面,算是一点心意。”
这话一出,街坊们顿时松了口气,看向秦长史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张大妈甚至笑着说:“秦大人真是清官!”
秦长史没再接话,只是对沈青芜拱了拱手:“沈姑娘,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钻进轿子,士兵们押着苏怜月和刘捕头,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首到轿子的影子消失在巷口,街坊们才敢大声说话,个个喜气洋洋:
“太好了!苏家终于倒了!”
“秦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青芜丫头,多亏了你这面神镜啊!”
沈青芜却笑不出来。她看着手里的铜镜,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秦长史最后那个眼神,分明带着警告,像是在说:这面镜子能照出别人的龌龊,也能照出你的 —— 好自为之。
王摊主看出了她的心事,拍了拍她的肩:“丫头,别想太多。不管咋说,苏家倒了,咱们能喘口气了。”
“是啊。” 沈青芜勉强笑了笑,“王大哥,张大妈,今天多亏了大家帮忙,我请大家去街口的面摊吃面,管够!”
“好啊!” 街坊们立刻欢呼起来,刚才的紧张和恐惧,都被胜利的喜悦冲淡了。赵石头拄着木杖,笑得合不拢嘴:“我要吃两大碗!加双份肉!”
沈青芜看着大家热闹的样子,心里的阴霾散了些。不管秦长史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苏家倒了,刘捕头被抓了,那些被苏家欺压过的百姓,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这面从废品堆里捡来的铜镜,终究是做了件好事。
她转身想叫阿药一起去吃面,却发现少年正蹲在角落里,对着那堆被打翻的药渣发呆。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层金边,可他的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有什么心事。
“阿药,怎么了?” 沈青芜走过去,“不是说想吃面吗?”
阿药抬起头,眼里带着困惑:“青芜姐,秦长史刚才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他顿了顿,小手攥紧了衣角,“我好像…… 在哪里见过他。在丹师堂,炸炉那天,他好像也在。”
沈青芜的心猛地一沉。炸炉那天秦长史也在?难道他早就知道药有问题?那他今天办苏怜月,到底是为了护着贵客,还是为了杀人灭口,掩盖更深的秘密?
她低头看着铜镜,镜面映出自己凝重的脸,也映出远处苏府的方向 —— 那里己经升起了炊烟,显然是秦长史派去搜查的士兵在生火做饭。可沈青芜总觉得,那炊烟背后,藏着更危险的东西,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正等着时机,随时准备扑上来。
“走吧,先去吃面。” 沈青芜拉起阿药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天大的事,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阿药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苏府的方向,小脸上满是担忧。
街坊们的欢声笑语在巷子里回荡,混着远处面摊飘来的香气,像幅热闹的市井画。沈青芜牵着阿药的手,走在人群里,掌心的铜镜依旧冰凉。她知道,秦长史的出现,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这面镜子照出了苏怜月的罪,也可能引来更可怕的麻烦,比如…… 靖王本人。
可她不后悔。就像阿药说的,有些真相,哪怕再危险,也该被照出来。
面摊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大碗的阳春面冒着热气,撒上葱花和辣椒油,香气扑鼻。沈青芜看着阿药小口吃面的样子,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些街坊,有这面能照出真相的镜子,就总有办法撑下去。
毕竟,光永远能驱散黑暗,哪怕只是一面镜子反射的微光。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面碗里,映出细碎的金辉,像撒了把星星。沈青芜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吃了起来。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不多了,但至少此刻,她可以安心地吃一碗面,看着身边的人笑,听着巷子里的喧闹 —— 这些人间烟火,就是她对抗风雨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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