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史的轿子消失在巷口后,沈青芜将铜镜小心地裹进蓝布帕子,塞进贴身的布兜里。镜面贴着心口,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传来,像块沉甸甸的警醒。王屠户正招呼街坊们去面摊,喧闹声浪撞在院墙上,又弹回来,裹着烟火气漫进西厢房。
“青芜姐,秦长史会不会再来?” 阿药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灵米糕,指尖在糕饼上掐出细密的月牙印。他刚从面摊回来,嘴角还沾着点辣椒油,眼里却没了往日的雀跃,只有挥之不去的警惕 —— 方才秦长史临走前,那道扫过他脸颊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后颈发麻。
沈青芜正用细布擦拭那面裂过的铜镜,闻言动作顿了顿。镜面里映出她微蹙的眉,缠枝莲纹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不好说。” 她将铜镜立在桌角,“他既知镜子能显影,又见过你,难保不会起疑心。”
话音未落,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砰砰砰” 的声响撞碎了刚落定的宁静。王摊主的大嗓门从外传来:“丫头,开门!是萧公子的人!”
沈青芜心里咯噔一下,与阿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萧彻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来?
拉开门,两个穿玄衣的随从立在阶下,腰间佩着锦衣卫的腰牌,寒光在暮色里闪得刺眼。为首的随从双手捧着个紫檀木盒,见了沈青芜,微微颔首:“沈姑娘,萧大人听闻姑娘得了面奇镜,特来一观。”
阿药下意识地往沈青芜身后缩了缩。他记得这两人,前几日在巷口守过,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总让人浑身不自在。
沈青芜指尖攥紧了门框:“只是面普通古镜,怎敢劳动萧大人?”
“姑娘说笑了。” 随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秦长史己将镜中影像禀明靖王,此事牵涉王府贵客,萧大人奉命核查,还请姑娘配合。”
提到靖王,沈青芜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秦长史根本没打算放过这面镜子。她若不交,便是抗命;可交了,镜中藏着的秘密 —— 阿药的记忆碎片、镇国公府的旧影,怕是都要暴露。
“青芜姐……” 阿药拽了拽她的衣袖,小手冰凉。
沈青芜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既然是奉命行事,进屋说吧。”
随从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里面铺着层黑色绒布,显然是用来盛放铜镜的。“姑娘,借镜一用。”
沈青芜解开布帕,将铜镜推了过去。镜面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仿佛预知到了什么,边缘的缠枝莲纹竟微微发烫。
随从拿起铜镜,指尖刚触到镜面,异变陡生!
“嗡 ——”
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像有团火焰在镜中炸开。随从惊呼一声,铜镜从他手中脱落,“哐当” 砸在地上。诡异的是,镜面并未碎裂,反而像水面般荡漾开来,无数影像碎片在其中翻滚:秦长史与刘管事在暗巷密谈、靖王的黑袍掠过丹师堂的药架、阿药师父倒在炸炉边的最后一眼…… 最清晰的,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正对着铜镜梳妆,鬓边插着支银质的凤钗,钗头的珍珠映出她眼底的泪。
“那是…… 镇国公府的玉佩!” 阿药突然失声喊道,指着镜中女子腰间的玉佩,“我师父有块一模一样的!他说那是故人所赠,能护平安……”
话音未落,铜镜猛地震颤起来,金光骤然转暗,变成诡异的血红。镜中画面扭曲变形,蒙面纱女子的脸突然碎裂,露出张布满血痕的脸,竟与阿药有七分相似!
“啊!” 阿药捂着头蹲下,痛苦地蜷缩起来,“头好痛…… 好多血…… 师父……”
沈青芜连忙扶住他,却见铜镜的红光越来越盛,像有血从镜面渗出,顺着桌腿往下淌。两个随从脸色煞白,拔剑道:“妖物!”
“别碰它!” 沈青芜厉声喝道,可己经晚了。一个随从挥剑砍向铜镜,剑锋刚触到镜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铜镜 “咔嚓” 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随着裂痕出现,镜中突然传出凄厉的尖叫,像无数冤魂在哭嚎。沈青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眼前阵阵发黑 —— 她仿佛看到十年前的镇国公府,火光冲天,血流成河,个穿黑袍的人举着剑,刺向跪在地上的妇人,那妇人怀里抱着个婴儿,腰间的玉佩正是阿药说的那块!
“不 ——!” 沈青芜失声尖叫,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药罐。药渣撒了一地,混着水渍,像幅破碎的地图。
铜镜的裂痕越来越大,红光渐渐散去,露出里面最后一幅画面:萧彻站在靖王府的书房里,手里拿着张画像,画像上的女子正是镜中蒙面纱的人。他指尖轻抚画像,眼神复杂,像藏着无尽的心事。
“咔嚓。”
铜镜彻底裂开,碎成数片。金光与红光同时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满地的碎片在烛光下闪着冷光,像散落的星辰。
两个随从面面相觑,握着剑的手都在抖。为首的随从定了定神,看向沈青芜:“沈姑娘,这……”
沈青芜还没从幻境中回过神,耳边全是阿药压抑的哭声。少年蜷缩在地上,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嘴里反复念着:“师父…… 娘…… 不要死……”
“他怎么了?” 沈青芜扑过去抱住阿药,声音发颤。
“是记忆……” 阿药哽咽着,小手死死抓住沈青芜的衣袖,“镜子碎的时候,好多记忆涌进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娘是镇国公府的侍女,她把我托付给师父,自己回府报信,再也没回来…… 师父说,我娘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沈青芜的心像被巨石砸中,疼得喘不过气。原来阿药不仅是丹师堂的弟子,还是镇国公府的遗孤!靖王要杀的贵客,恐怕就是镜中那个蒙面纱的女子 —— 或许是阿药的亲人,或许是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萧大人……” 随从刚要再说什么,院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比之前秦长史的轿子更急,带着风雨欲来的肃杀。
“是靖王的人!” 王摊主撞开房门冲进来,手里还攥着把锄头,“我刚才在巷口看到了,是靖王的亲卫统领!带着百十个士兵,说是要搜捕妖镜持有者!”
沈青芜的心沉到了谷底。铜镜碎了,可麻烦才刚刚开始。靖王显然通过秦长史知道了镜中内容,现在派兵来,是要杀人灭口!
“快!从后门走!” 沈青芜拉起阿药,指了指西厢房的暗门 —— 那是萧彻之前送的字条里提过的密道入口,“王大哥,帮我们挡一下!”
“放心!” 王摊主把锄头一横,“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会儿!”
沈青芜拽着阿药冲进暗门,身后传来士兵踹门的巨响和王摊主的怒吼。密道里又黑又窄,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只有指尖的微光(那是系统残留的灵力)能勉强照亮前路。
“青芜姐,我们去哪?” 阿药的声音还在抖,却努力跟上沈青芜的脚步。
“出城。” 沈青芜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少年的指尖,“去萧彻说的城西密道,只有他或许能护住我们。”
她不知道萧彻是否可信,镜中他与靖王府的牵扯让人生疑,可此刻,除了他,她们再无退路。
密道尽头是片废弃的菜园,月光从篱笆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沈青芜刚要拉着阿药穿过菜园,就见前方的槐树下站着个人,白衣胜雪,正是萧彻。
他似乎等了很久,手里把玩着块玉佩,正是镜中萧彻抚摸的那块画像上的玉佩。见了沈青芜,他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早知道会这样?” 沈青芜警惕地看着他,将阿药护在身后。
萧彻叹了口气,将玉佩扔过来:“这是镇国公府的信物,当年我父亲受镇国公所托,要护他后人周全。阿药,你师父没告诉你,他的真名叫什么吗?”
阿药接住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忽然愣住了:“师父…… 师父说他姓苏,叫苏墨。”
“苏墨是你娘的化名。” 萧彻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娘本是镇国公府的文书,手里握着当年靖王构陷镇国公的证据。她把证据藏在你身上,托付给真正的苏墨 —— 也就是你师父,让他带你远走高飞。可惜,还是被靖王找到了。”
沈青芜恍然大悟。原来炸炉、锁忆散、苏怜月下毒,全都是靖王的连环计,目的就是为了斩草除根,掩盖十年前的血案!
“那镜中女子……”
“是你姨母,镇国公的女儿。” 萧彻看向阿药,眼神柔和了些,“她一首在找你,这次来云岚城,就是想引靖王动手,找出当年的证据。”
阿药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小手紧紧攥着玉佩:“证据…… 师父说证据在我身上,可我一首找不到……”
“在你后颈的丹炉印记里。” 萧彻道,“那不是标记,是用特殊药水画的藏宝图,只有用镇国公府的玉佩才能显现。”
沈青芜忽然想起阿药后颈那被刮花的印记,原来里面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靖王的人快追来了。” 萧彻从怀里掏出张字条,“按这个地址走,能找到你姨母。我去引开追兵,你们保重。”
他转身要走,沈青芜忽然开口:“镜中…… 你为何会在靖王府?”
萧彻的背影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我在查我父亲的死因。他当年护送镇国公府的人出城,再也没回来。”
月光照亮他衣摆的暗纹,像片流动的云。沈青芜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忽然明白,这盘棋里,没有谁是真正的旁观者。
阿药紧紧攥着玉佩和那半块灵米糕,抬头看着沈青芜,眼里虽有泪,却多了份坚定:“青芜姐,我们走。”
沈青芜点头,拉着他往城西走去。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缠绕的藤蔓。铜镜碎了,可它照出的真相还在,那些藏在光影里的旧怨、新仇、阴谋、守护,都化作了脚下的路。
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荆棘,可握着阿药微凉的手,看着少年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忽然觉得,就算没有了铜镜,她们也能凭着心里的光,一步步走下去。
毕竟,能照出人心的,从来不止是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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