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废弃窑厂藏在连绵的矮山坳里,月光爬过断墙时,沈青芜才看清砖缝里钻出的野蒿,己经高过了半人。阿药攥着镇国公府的玉佩,指尖被边缘硌得发红,却死死不肯松开 —— 那玉佩在月下泛着莹润的光,背面刻着的 “镇国” 二字,像两道烧红的烙印,烫得他心口发颤。
“青芜姐,姨母真的在这里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初愈的沙哑,混着夜风穿过窑孔的呜咽,显得格外单薄。自密道逃出后,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在摸到后颈那片丹炉印记时,指尖才会无意识地蜷缩,像是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重量。
沈青芜拨开挡路的荆棘,锈迹斑斑的窑门在她掌心发出 “吱呀” 的呻吟。“萧彻不会骗我们。” 她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目光扫过窑内堆积的破陶罐,“他若想害我们,在菜园子时就动手了,不必费尽心机引开追兵。”
话虽如此,她的手却始终按在腰间 —— 那里藏着阿药新提炼的 “迷魂散”,用七种废药渣混合而成,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这一路总觉得有人跟着,风掠过树梢的响动、草叶摩擦的窸窣,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得人后颈发麻。
窑内比外面更暗,只有几缕月光从穹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拼出破碎的银斑。沈青芜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橙红的火光舔舐着潮湿的空气,照亮了角落里蜷缩的身影。
那人裹着件灰布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能看到露出的半只手,指节分明,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兜帽滑落,露出张苍白却清丽的脸 —— 眉眼间竟与阿药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紧抿的唇,透着股久经风霜的坚韧。
“姨母!” 阿药手里的玉佩 “当啷” 掉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真的是你!”
女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伸出手,指尖在阿药脸上轻轻,从眉骨到下颌,像是要确认这不是幻觉。“阿砚…… 我的阿砚……” 她的声音哽咽着,泪水砸在阿药的手背上,滚烫得像岩浆,“我找了你十年…… 终于找到你了……”
阿砚?沈青芜这才知道阿药的真名。她悄悄退后两步,将空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亲人,目光却没放松警惕 —— 窑外的风似乎停了,连虫鸣都消失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姨母,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砚(阿药)攥着女子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她的衣袖,“师父说娘当年回府报信,就再也没回来……”
“你娘她……” 女子的眼圈瞬间红透,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当年把你送走后,就带着证据去了京城,想交给都察院。可刚出云岚城,就被靖王的人截住了……”
阿砚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娘她……”
“她死在了乱葬岗,首到三年前,我才找到她的尸骨。” 女子的声音发颤,却努力保持镇定,“她手里的证据被抢走了,只留下半块染血的衣角,上面绣着你后颈的丹炉印记 —— 我才知道,她把真正的证据藏在了你的印记里。”
沈青芜的心沉了下去。原来阿药后颈的印记,不仅是藏宝图,更是用性命守护的秘密。靖王处心积虑要除掉他们,恐怕就是为了这证据。
“那你这次来云岚城……”
“是为了引蛇出洞。” 女子从斗篷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卷,“这是当年镇国公府的账册副本,记录了靖王私通外敌、贪污军饷的罪证。我故意放出消息,说找到了正本,就是为了让靖王动手,好让锦衣卫抓到他的把柄。”
她顿了顿,看向沈青芜,眼神里带着感激:“多亏了沈姑娘的铜镜,照出了苏怜月的阴谋,也让秦长史不敢再包庇。否则,我恐怕真要被那蚀颜粉害了。”
沈青芜这才明白,萧彻为何会插手 —— 他既要查父亲的死因,也要帮镇国公府翻案,而这位姨母,正是连接这两条线的关键。
“可铜镜己经碎了。” 沈青芜想起满地的碎片,心里有些发堵,“那些影像……”
“碎了才好。” 女子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真正的证据在阿砚身上,铜镜不过是面引子。它照出的那些画面,足够让靖王坐立难安,也足够让萧彻的人抓住他的破绽了。”
她捡起地上的玉佩,轻轻按在阿砚的后颈。玉佩与皮肤相触的瞬间,发出 “嗡” 的轻响,丹炉印记忽然亮起淡金色的光,纹路里渗出细密的光点,在空中拼出幅地图 —— 那是云岚城郊外的一座山,山腰处标着个小小的 “密” 字。
“这是……”
“镇国公府的秘密据点。” 女子的眼神亮了起来,“当年我父亲预感不妙,把最重要的证据藏在了那里,只有带着玉佩和印记的人才能打开。阿砚,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只要拿到证据,就能为你爹娘、为整个镇国公府报仇了!”
阿砚用力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十年的懵懂,十年的寻找,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方向,那些被锁忆散尘封的痛苦与思念,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得几乎要将他淹没。
沈青芜看着这对亲人,心里忽然松了口气。或许,这场风波真的要结束了。只要拿到证据,靖王倒台,阿砚就能恢复身份,再也不用躲在回收站里,与废铜烂铁为伴了。
可就在这时,窑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有人踩在落叶上,带着刻意放轻的谨慎。沈青芜瞬间绷紧了神经,对女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抄起身边的半截砖坯。
脚步声停在了窑门口,一道黑影笼罩在门框上,身形挺拔,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谁?” 沈青芜低喝一声,将阿砚和女子护在身后。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进来。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轮廓,竟是萧彻!他的白衣沾了些泥土,左臂的袖子被划开道口子,渗出血迹,显然是在引开追兵时受了伤。
“萧公子?” 女子惊讶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靖王的人查到了这里。” 萧彻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依旧沉稳,“我在半路截杀了几个,恐怕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走,去秘密据点。”
“现在?” 沈青芜皱眉,“夜色太深,山路难走,而且阿砚他……”
“越晚越危险。” 萧彻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伤药,还有些干粮。我知道条近路,能比追兵早两个时辰到据点。” 他的目光落在阿砚身上,带着种复杂的温和,“阿砚,你后颈的印记不仅是地图,还是把钥匙,到了据点就知道怎么用了。”
阿砚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点了点头。
女子显然很信任萧彻,立刻站起身:“我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
沈青芜看着萧彻手臂上的伤口,忽然想起镜中他抚摸画像的样子。“你的伤……”
“小伤无妨。” 萧彻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却在她腰间扫过,“迷魂散带了吗?待会儿可能用得上。”
沈青芜愣了愣,随即点头 ——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一行人趁着月色往山后走,萧彻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快得不像个受伤的人。沈青芜扶着阿砚,走在中间,女子断后,手里攥着把淬了毒的匕首 —— 那是从斗篷里翻出来的,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山路崎岖,布满碎石,阿砚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沈青芜紧紧拉住。“青芜姐,谢谢你。” 少年的声音在夜风中发颤,“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巷尾的垃圾堆里……”
“说这些干什么。” 沈青芜笑了笑,帮他拂去裤脚的草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阿砚用力点头,眼眶又热了。从巷尾的弃童,到回收站的员工,再到此刻与亲人并肩前行的镇国公府遗孤,他的人生像被这面破碎的铜镜照过,虽有裂痕,却终究透出了光。
走到半山腰时,萧彻忽然停住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还有人在呼喊:“仔细搜!秦大人说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丫头和那小子!”
是靖王的追兵!
“跟我来。” 萧彻压低声音,带着众人钻进旁边的密林。林中的藤蔓像蛇一样缠绕,萧彻用剑劈开一条路,血从他的伤口渗出,染红了白色的衣袖,却没吭一声。
躲在块巨石后,听着追兵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沈青芜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看向萧彻,他正靠在石壁上,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失血不少。
“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沈青芜掏出伤药,“总流血会出事的。”
萧彻没有拒绝。沈青芜解开他的衣袖,伤口比想象中深,边缘还沾着些泥土。她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擦拭,撒上药粉,再用布条缠好,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一件珍贵的铁器。
“谢谢你。” 萧彻的声音有些低,火光映在他脸上,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柔和,“当年我父亲没能护住镇国公府的人,我总想着…… 能替他做点什么。”
“你父亲的死,也和靖王有关?” 沈青芜想起镜中的画面。
萧彻点了点头,眼神暗了下去:“他当年护送镇国公的小儿子出城,被靖王的人截杀,尸骨都没找到。我查了十年,才查到线索指向云岚城,指向丹师堂的炸炉案。”
沈青芜这才明白,萧彻的入局,从来都不是偶然。他和阿砚,和这位姨母,都背负着相似的仇恨,都在寻找被掩埋的真相。
“那证据……”
“是当年镇国公与外敌通信的密函,还有靖王贪污的账本正本。” 萧彻的声音冷了下来,“只要拿到这些,就算靖王权势再大,也难逃一死。”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像撒了层薄霜。沈青芜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雨、铜镜的碎裂、苏家的倒台,都像是命运的齿轮,一步步将他们推向这个秘密据点,推向最终的对决。
“走吧。” 萧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阿砚和女子己经整理好情绪,眼神里都带着坚定。少年走到沈青芜身边,小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像在传递勇气。
沈青芜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寒意。她不知道前方的据点里有什么,不知道靖王还会布下多少陷阱,可看着身边这几个同样背负着过往的人,忽然觉得,就算前路有刀山火海,他们也能一起闯过去。
毕竟,仇恨或许能让人沉沦,却也能让人凝聚。就像这月下的密语,虽轻,却足以照亮彼此脚下的路,首到黎明来临,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风穿过树林,带来远处的鸡鸣,天快亮了。沈青芜抬头望去,密林中隐约能看到座山神庙的轮廓 —— 那大概就是萧彻说的秘密据点。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阿砚的手,跟着众人,一步步走向那座藏着所有秘密的山神庙,走向属于他们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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