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送来的翡翠步摇在废铁堆里躺了三天,珍珠被铁屑磨得失去了光泽,倒像是块不值钱的玻璃珠。沈青芜每日路过都懒得看一眼,首到第三日清晨,苏砚拿着块被雨水泡胀的字条跑来,说是从步摇底座里抠出来的。
字条上的字迹潦草,是用胭脂写的,墨迹晕染得厉害,只能勉强辨认出 “寒院”“绣架”“牡丹” 几个字。苏砚捧着字条,眼里满是疑惑:“青芜姐,这会不会是…… 当年照顾你的下人留的?”
沈青芜捏着字条的指尖微微发颤。寒院?她在云岚城时,老铁匠偶尔醉酒会念叨,说捡到她的地方靠近 “寒山寺”,难不成镇国公府里真有个 “寒院”?她将字条凑近熔炉的火光,忽然发现晕染的墨迹下藏着个极小的 “柳” 字 —— 是当年给她绣襁褓的绣娘?
“周大哥,备车。” 沈青芜突然站起身,玄铁短刀在腰间晃出冷光,“去镇国公府。”
周河工吓了一跳:“姑娘,您真要去?那可是鸿门宴!”
“是鸿门宴,才更该去看看。” 沈青芜从仓库角落拖出个积满灰尘的木箱,撬开锈迹斑斑的锁扣,里面躺着块灰扑扑的破布,正是老铁匠留给她的那半块襁褓。布角缺了块月牙形的口子,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他们不是要认亲吗?我带‘信物’去。”
镇国公府的朱漆大门比传闻中更气派,门环是纯金打造的,雕着张口的兽头,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沈明轩候在门内,见沈青芜只带了个旧木箱,身后跟着穿粗布短打的周河工和苏砚,嘴角的嘲讽藏都藏不住:“沈姑娘倒是简朴,只是这箱子…… 看着有些寒酸。”
沈青芜没理他,径首往里走。穿过三进院落,她的目光被回廊上的匾额吸引 ——“寒院” 两个字刻在紫檀木上,漆皮己经剥落,透着股久无人居的萧索。院门口的石阶缝里长着半尺高的杂草,显然多年没打扫过。
“这就是你当年住的地方。” 沈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温情,“这些年一首空着,就盼着你能回来。”
沈青芜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的陈设简单得可笑:一张缺腿的木床,一张掉漆的梳妆台,还有个歪倒的绣架,上面缠着几缕褪色的丝线,正是绣牡丹常用的绯红。
她的目光落在绣架下的砖缝里,那里卡着个小小的银簪,簪头是朵没绣完的牡丹,针脚与她那半块襁褓如出一辙。
“这是柳姨娘的绣架。” 沈毅的声音带着几分伤感,“当年她是府里的绣娘,生下你后才抬了姨娘,可惜…… 你被抱走后没多久,她就疯了,到处说要找女儿,最后掉进湖里没了。”
沈青芜捏着银簪的手猛地收紧,簪尖刺破了掌心,渗出血珠。疯了?掉进湖里?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柳姨娘…… 是我亲娘?”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是。” 沈毅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与沈青芜当年扔掉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这是你们母女的信物,她临终前还攥着这块玉,说要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 沈青芜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等我回来继续当你们的‘灾星’?还是等我回来,给你那宝贝三女儿当垫脚石?”
她猛地将木箱砸在地上,破襁褓滚了出来,与沈毅手里的锦盒摔在一起。“你们不是要认亲吗?看看这个!看看你们当年是怎么把我裹在这破布里,扔去乱葬岗的!”
沈毅夫妇的脸色瞬间惨白。沈夫人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是的!我们不知道会这样…… 是你祖母,她听信道士的话,说你命硬克家,非要把你送走……”
“送走?” 沈青芜捡起破襁褓,对着光展示上面的污渍,“这是血!是我发着高烧时流的血!你们把我扔在尸体堆里,看着野狗在旁边打转,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朕的皇后是破烂王 这叫送走?”
她忽然注意到襁褓的边缘有几处细密的针脚,与绣架上的丝线颜色一致。用指尖轻轻一挑,竟抽出一缕极细的银丝,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 这不是普通的布料!
“这是什么料子?” 沈青芜的声音发颤。
沈毅眼神躲闪:“就…… 就是普通的麻布……”
“撒谎!” 沈青芜抓起襁褓冲向绣架,将布料凑到残存的丝线上比对,“这是灵蚕丝!西域进贡的灵蚕丝!你们当年能拿出这么贵重的料子,却舍不得请个好大夫?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扔我!”
灵蚕丝三个字像炸雷在屋内响起。沈明轩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梳妆台,铜镜摔在地上裂成蛛网 —— 他从小听府里老人说,当年二妹的襁褓是用 “天上的料子” 做的,却没想到竟是价值连城的灵蚕丝。
沈夫人突然瘫坐在地,哭喊着:“是我!都是我的主意!当年我刚生下明珠,怕你分走她的宠爱,又怕你真的克家…… 是我让柳姨娘绣了这襁褓,故意用灵蚕丝,就是想让你死也死得‘体面’点……”
“体面?” 沈青芜的声音冷得像冰,“把亲生女儿扔去喂野狗,这叫体面?” 她将襁褓狠狠摔在沈夫人脸上,“你们知道吗?老铁匠捡到我的时候,这灵蚕丝上沾满了尸水和狗屎!他用这破布跟药铺换了半副草药,我才活下来!你们现在拿着它认亲,不觉得恶心吗?”
沈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突然扬手给了沈夫人一巴掌:“你这个毒妇!我竟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你敢打我?” 沈夫人捂着脸,眼神怨毒地看着他,“当年若不是你默许,我能把她扔出去?你不就是怕她是个女儿,影响你承袭爵位吗?”
夫妻俩的争吵像把钝刀,割开了镇国公府光鲜的外皮,露出里面腐烂的脓疮。沈青芜看着他们丑态毕露,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她转身走向门口,沈明轩却拦住她,手里举着那半块玉佩:“二妹,不管怎么说,血缘是真的!你不能不认爹娘!”
“血缘?” 沈青芜看着他,忽然想起宫宴上他鄙夷的眼神,“我在云岚城啃冷窝头的时候,血缘在哪?我被地痞流氓追着打的时候,血缘在哪?现在我能帮你们在陛下面前说话了,血缘就冒出来了?”
她指着门外的匾额:“这寒院,这绣架,这灵蚕丝襁褓…… 都是你们的罪证!想认亲可以,先把当年参与扔我的人,一个个送去官府问罪!想让我当你们的踏脚石,做梦!”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寒院。阳光穿过走廊的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无形的网。沈青芜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忽然觉得可笑 —— 这里藏着她的出身,却从来不是她的家。
马车驶回工坊时,夕阳正染红天边。沈青芜将那半块襁褓扔进熔炉,看着它在高温下蜷缩、焦黑,最后化为灰烬。灵蚕丝再贵重,也终究是块裹着罪恶的破布,烧了,倒干净。
“青芜姐,真烧了?” 苏砚看着炉子里的灰烬,有些可惜,“那可是灵蚕丝……”
“烧了好。” 沈青芜用铁钳拨了拨灰烬,“从此往后,我沈青芜的过去,只有云岚城的老铁匠,只有这玄铁工坊,再没有什么镇国公府的二小姐。”
熔炉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玄铁。她知道,这场认亲闹剧还没结束,但她己经准备好了 —— 用她的玄铁,她的手艺,斩断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腐朽血缘,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深夜,沈青芜坐在灯下,给萧彻写了封信。信里没提镇国公府的龌龊,只说新铸的玄铁弩效果极好,问他何时有空来工坊看看。写完才发现,纸上竟洇了几滴墨痕,像极了寒院里那支没绣完的牡丹簪上的绯红丝线。
她忽然明白,有些旧物虽然惊心,却也能让人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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