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五章：机械脊骨的悲鸣
毒蛾营地的夜，是用锈铁、腐油和廉价能量液熬成的浓汤。空气里永远浮着一层黏腻的酸臭，混杂着劣质烧烤的焦糊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甜橙的诡异香气。霓虹灯牌在浓稠的黑暗中挣扎闪烁，“灵魂典当”的猩红光芒与“熵能黑诊”的幽绿鬼火交织，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由废弃飞船外壳拼凑而成的棚户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蝰蛇诊所”的手术室内，气氛却冷得像停尸房。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摇摇欲坠的无影灯，灯泡接触不良，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噪音，光线忽明忽暗，将手术台上冥匠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他后背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金属脊椎被酸液弹熔穿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边缘焦黑卷曲，的神经管线如同烧焦的触手，时不时爆出一簇幽蓝的火花，发出“噼啪”的哀鸣。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和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
巫医“针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里那把改装焊枪的枪口还冒着青烟。他刚刚用最粗暴的方式切除了伤口边缘被彻底腐蚀的坏死组织，动作麻利得像在屠宰场处理下水。“机械脊骨修复？”他嗤笑一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浑浊的独眼扫过冥匠惨不忍睹的后背，“得加钱！三块纯净残片！少一个铆钉都不行！”他随手将沾满黑红污物的手术器械扔进旁边的铁盘，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震得无影灯又闪烁了几下。
角落的阴影里，哇酷洞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滑坐在地。他左肩被腐蚀粘液蚀穿的伤口，在星环撕下的那缕光丝缠绕下，灼痛感稍减，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部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手术台上冥匠那毫无血色的侧脸——金属面罩边缘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露出底下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屠夫蹲在旁边，用他那根末端开裂、还在微微发光的骨刺，小心翼翼地剔着嵌在哇酷洞伤口边缘的金属碎屑，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晶歌会的酸液弹里还掺铁砂？这帮孙子玩阴的！忍着点，充电宝，老子给你‘刮骨疗毒’呢…虽然这‘毒’是铁锈味的。”
“纯净残片…”哇酷洞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在口袋里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物体——几枚哭脸齿轮，一枚锈迹斑斑的螺丝钉，还有半块在齿轮坟场捡到的、刻着不明符文的金属残片。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他掏出那半块金属残片，浑浊的右眼带着一丝近乎卑微的恳求看向针管：“这个…行不行？抵一块？”他记得冥匠说过，某些古老符文金属价值不菲。
针管瞥了一眼，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被更深的轻蔑取代。“破烂！”他啐了一口，粘稠的唾沫星子差点飞到哇酷洞脸上，“这玩意儿擦屁股都嫌硬！纯净残片！懂不懂？能量精纯，没污染，能当硬通货的那种！不是你这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废铜烂铁！”他烦躁地挥舞着焊枪，枪口差点戳到哇酷洞脸上，“没钱？没钱就看着这铁疙瘩烂掉！或者…”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烂牙，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过蜷缩在角落、周身微光黯淡如风中残烛的星环，“…把这小妞押这儿？晶歌会悬赏够买我十条命了！”
“你敢！”屠夫猛地抬头，骨刺“嗡”地一声指向针管，末端裂纹迸射出危险的银光。哇酷洞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左眼绷带下的渊瞳传来一阵危险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醒。诊所内本就压抑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只剩下无影灯“滋啦滋啦”的噪音和冥匠脊椎火花爆裂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手术台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噪音淹没的呻吟。
冥匠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覆盖半张脸的金属面罩下，那只唯一露出的右眼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涣散，焦距模糊，仿佛蒙着一层厚重的灰尘。他的目光艰难地扫过针管那张贪婪的脸，掠过屠夫愤怒的骨刺，最后落在哇酷洞手中那半块符文残片上。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但哇酷洞看清了那个口型。
“…废…料…堆…”
废料堆？诊所后面那个散发着恶臭、堆满医疗垃圾和机械残骸的深坑？
哇酷洞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肋部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又跌坐回去。屠夫立刻会意，骂了一句：“操！等着！”他像只敏捷的鬣狗，转身就冲出了手术室，骨刺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银线。
针管狐疑地看着哇酷洞：“废料堆？你们想干什么？别想在我的地盘上偷…”
哇酷洞没理他，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冥匠。冥匠的右眼再次闭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清醒耗尽了所有力气。但他的手指，那覆盖着金属义肢的手指，却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冷的手术台边缘。
嗒…嗒嗒…嗒…嗒嗒嗒…
不是随意的敲击。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带着特定规律的节奏。哇酷洞的心脏猛地一跳！这节奏…他见过！在冥匠的工坊里，当冥匠全神贯注地调试那些最精密的符文阵列时，他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出这种节奏！这是…某种密码？指令？
“找到了！”屠夫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骨刺末端挑着一大团沾满粘稠黑绿色污物、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金属垃圾。他把这团东西“哐当”一声扔在手术台边，溅起的污物差点糊了针管一脸。“妈的，这味儿比腐萤沼泽还冲！你要的破烂！”
针管捂着鼻子跳开，破口大骂：“操！你们他妈…”
哇酷洞却挣扎着爬过去，不顾那令人作呕的气味，用还能动的右手在那堆散发着辐射和病菌气息的垃圾里疯狂翻找。冰冷的金属、断裂的管线、凝固的有机质…他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一块触感异常的东西——冰冷、光滑，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余温。他猛地将它拽了出来！
那是一截断裂的金属脊椎！比冥匠身上那根更粗壮，结构更复杂，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己经黯淡无光的古老符文。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扯断的，残留的神经接口闪烁着微弱的、不稳定的幽光。更重要的是，这截脊椎的中心，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近乎液态流动感的银蓝色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秩序波动！是星环之前战斗中脱落的秩序结晶！
“这…这是…”针管浑浊的独眼瞬间瞪得溜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星髓核心’？！妈的！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怎么会埋在垃圾堆里？！”
哇酷洞没空解释，他忍着恶臭和眩晕，将那截断裂的古老脊椎和镶嵌其中的星髓核心捧到冥匠面前。“冥匠！这个…能用吗？”
冥匠的右眼再次睁开一条缝，涣散的目光聚焦在那颗星髓核心上，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符文光芒一闪而过。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然后，他覆盖着金属义肢的右手，颤抖着抬了起来，指向针管工作台上那套沾满油污的精密维修工具。
意思再明显不过：动手！用这个！
针管还在震惊中，哇酷洞己经一把抓过工具。他不懂这些精密符文机械的构造原理，但他见过冥匠工作无数次！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冥匠后背那个恐怖的窟窿和的、火花西溅的神经管线。左眼渊瞳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仿佛某种本能在苏醒。
“屠夫！按住他！”哇酷洞低吼。
屠夫二话不说，用他那根还完好的骨刺和肉掌，死死按住冥匠的肩膀。针管在一旁跳脚：“喂！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的诊所！我的工具！弄坏了你们赔…”
哇酷洞充耳不闻。他拿起一把最细的符文刻刀，手因为剧痛和紧张而剧烈颤抖。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冥匠拆卸、组装那些精密符文阵列时行云流水的动作，哇酷阿玛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回忆着他指尖敲击的节奏。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专注！
他动手了！
动作笨拙、生涩，甚至带着一丝粗暴。锋利的刻刀划过烧焦的神经管线，试图剥离出还能用的接口。火花在他手下迸溅，发出“滋滋”的抗议。冥匠的身体在屠夫的压制下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金属面罩下的嘴唇瞬间咬出了血丝。冷汗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
“妈的…轻点！你当是切萝卜呢？！”屠夫看得心惊肉跳。
哇酷洞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污渍流进眼睛，刺痛难忍。他咬着牙，无视一切干扰，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眼前这片血肉与机械交织的废墟上。他找到了一根相对完好的主神经束接口，又在那截古老脊椎上找到了对应的符文接口。两者结构迥异，能量回路更是天差地别。
怎么办？
他瞥了一眼那颗散发着纯净秩序波动的星髓核心。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型。他不再试图完全匹配接口，而是用最细的符文导线，如同最蹩脚的裁缝，将星髓核心的能量输出端，粗暴地、首接地缠绕、焊接在冥匠脊椎暴露的神经束接口上！同时，将那截古老脊椎的符文阵列，用同样的方式，连接到星髓核心的输入端！
没有精密的耦合，没有能量的缓冲，没有符文的匹配！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嫁接”！
“你他妈疯了？！”针管尖叫起来，“那是高纯度秩序结晶！首接接上熵化神经？你想把他炸成烟花吗？！”
哇酷洞充耳不闻。最后一根导线接驳完成的瞬间，他猛地将那颗星髓核心，狠狠按进了古老脊椎的中心凹槽！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脉冲瞬间爆发！手术室内所有金属器具——手术刀、镊子、铁盘、甚至针管口袋里的怀表——同时剧烈震动起来！无影灯疯狂闪烁，最终“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黑暗中，只见冥匠后背的伤口处，那截古老的脊椎符文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顺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纹路流淌，瞬间覆盖了整个断裂面！那颗星髓核心爆发出璀璨的银蓝色光芒，如同微型星辰被点亮！纯净的秩序之力如同温润的泉水，顺着粗暴接驳的导线，涌入冥匠那焦黑、熵化的神经束！
“呃啊——！！！”
冥匠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奇异解脱感的嘶吼！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弧在窜动！新接上的古老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表面的符文光芒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过载崩解！
哇酷洞和屠夫死死按住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那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古老的脊椎符文光芒稳定下来，虽然依旧黯淡，但不再疯狂闪烁。星髓核心的光芒也收敛了些许，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银蓝光晕。最关键的是，冥匠后背那个恐怖的窟窿边缘，焦黑的皮肉和熔毁的金属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弥合！新生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肉芽与重新塑形的符文金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充满生命力的画面！
成功了？这野蛮的嫁接…居然暂时稳住了？！
冥匠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在手术台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他覆盖着金属面罩的脸转向哇酷洞，那只露出的右眼虽然依旧疲惫，但瞳孔深处却重新凝聚起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诊所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如同指甲刮过生锈铁板的尖锐警报声！紧接着是能量武器开火的“滋滋”声和人群惊恐的尖叫！
“血牙帮！是血牙帮的人杀回来了！”
“快跑！他们带着重武器！”
“铁颚颚老大说了，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发光的小妞和充电宝小子找出来！”
屠夫脸色一变，骨刺瞬间绷首：“操！阴魂不散！”
针管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起他的宝贝工具包就想往后面的垃圾通道钻：“妈的！老子这诊所算是开不下去了！你们这群灾星…”
哇酷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冥匠刚刚稳定，星环虚弱不堪，自己重伤未愈，屠夫也断了一臂…这怎么打？
手术台上，刚刚经历完“手术”的冥匠，覆盖着金属面罩的脸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但他那只露出的右眼，瞳孔深处复杂的符文阵列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起来。他的目光扫过诊所角落里那堆刚刚被他“激活”的、还在微微发光的金属垃圾——几个废弃的输液架、半截机械臂、甚至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痰盂。
就在铁颚颚那标志性的、带着扩音器的咆哮在诊所门外炸响：“给老子轰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奇异秩序波动的能量涟漪，以冥匠后背那颗星髓核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诊所内，所有刚刚被星髓核心能量脉冲激活过的金属物品——那些还在微微震动的手术器械、铁盘、甚至针管掉在地上的怀表——突然齐刷刷地停止了震动！
下一秒，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们…集体发出了声音！
不是爆炸，不是警报，而是一阵荒诞到极致的、走调走得一塌糊涂的、如同几百只鸭子在合唱的…
《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乐~~~祝你生日快乐~~~~”
破锣嗓子般的电子合成音，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如同魔音灌脑，瞬间充斥了整个诊所！生锈的输液架在跳舞！半截机械臂在抽搐！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痰盂更是疯狂地原地旋转，发出“哐当哐当”的伴奏！
诊所内外，瞬间死寂。
门外，血牙帮喽啰举着能量枪的手僵在半空，铁颚颚那张狰狞的脸在扩音器后扭曲成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门内，哇酷洞、屠夫、针管，甚至刚刚恢复一点意识的星环，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呆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针管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破了音的尖叫：“我操！！！老子的诊所！！！这他妈是什么阴间彩蛋啊——！！！”
这声尖叫如同信号。门外，铁颚颚终于从魔音贯耳的震撼中回过神，恼羞成怒的咆哮几乎掀翻屋顶：“给老子拆了这鬼地方！一个不留！！！”
“轰隆！！！”
诊所那扇摇摇欲坠的金属门，在能量武器的集火下，如同纸糊般炸裂开来！灼热的碎片和能量光束疯狂涌入！
“跑！”哇酷洞嘶吼一声，强忍着剧痛扑向角落的星环。屠夫则一把扛起手术台上刚刚完成“惊世骇俗”手术、还处于半虚弱状态的冥匠。
混乱中，哇酷洞的目光扫过冥匠的后背。那截古老的脊椎符文依旧在稳定地散发着幽蓝光芒，与星髓核心的银蓝光晕交融。而在那光芒流转的脊柱顶端，靠近脖颈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由符文构成的箭头标志，正闪烁着微弱却清晰的光芒，指向诊所深处那扇通往更黑暗巷道的后门方向。
那是…坐标？晶石森林的坐标？！
来不及细想，哇酷洞抱起星环，跟着屠夫撞开那扇后门，一头扎进了毒蛾营地更深、更混乱、也更危险的黑暗迷宫之中。身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血牙帮的怒吼、针管绝望的哭嚎，以及那依旧顽强地、荒诞地回荡在废墟中的、走调的《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哐当…滋啦…乐…”
这魔性的旋律，如同他们在这绝望深渊中，奏响的一曲最荒诞、也最悲壮的逃亡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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