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迷雾中的出租屋
那行铅笔字很淡，像蛛丝一样轻轻缠绕在同学录纸张的纹理里，要不是我刚才被林薇的电话搞得神经高度紧张，眼睛恨不得变成显微镜，根本不可能发现。
「锦江苑，7栋，303」
这地址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猛地楔进我的脑子里。
锦江苑？那不是离这儿隔了好几个街区的一个老小区吗？未来为什么要把这个地址，用这么隐蔽的方式，记在林薇的页面后面？是什么意思？
这地址是林薇的另一个住处？还是……别人的？
未来的笔迹我不会认错，每一个数字的拐弯都带着她特有的弧度。她记下这个，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这会不会就是她暗示我去找“小喇叭”，真正想让我发现的东西？林薇那边的路被恐惧堵死了，或许这里还有另一条通道？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血液哗哗地往头上涌，握着同学录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去？还是不去？
那个连帽衫男人的影子还在我脑子里晃。林薇惊恐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响。前方像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我知道里面可能藏着能撕碎一切的怪物，但未来留下的线索引着我，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妈的。
去！必须去！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蹲得太久，眼前黑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我扶住书架，喘了口气，然后把那页写着地址的同学录小心翼翼撕下来，折好塞进牛仔裤口袋。
我也顾不上收拾那一地狼藉了，从柜台底下摸出电动车钥匙。那辆小破电驴好久没骑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推开店门，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我滚烫的脸上，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这个点，小区里人多眼杂，反而安全点吧？我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把卷帘门彻底拉下来锁好。
骑上小电驴，电量显示还有两格。够用了。
我拧动电门，车子歪歪扭扭地汇入车流。晚高峰还没完全过去，街道上熙熙攘攘，霓虹闪烁，每个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有着明确的目的地。只有我，像个没头的苍蝇，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谜团撞过去。
锦江苑是个有些年头的开放式小区，没有物业，楼栋号标得乱七八糟。我骑着车在里面绕了好几圈，问了两个遛弯的大爷，才终于找到藏在最里面的7栋。
楼是那种老式的六层板楼，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楼道口装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也没门禁。
我把小电驴停在楼下阴影里，抬头望了望三楼。303的窗户黑着灯，拉着厚厚的窗帘，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心脏又开始在胸腔里胡乱蹦跶。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走进了楼道。
楼道里很暗，声控灯大概是坏了，我用力咳嗽了好几声，它才不情不愿地亮起昏黄的光，勉强照亮狭窄又堆满杂物的楼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饭菜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放大，格外清晰。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三楼到了。
左边是301，右边是302。303在哪里？我顺着走廊往里看，最里面还有一个门，门牌号被一个堆在门口的纸箱子挡住了一半。
我走过去，轻轻挪开那个积满灰的纸箱。
303。
就是这里了。
深色的防盗门，门上贴满了各种通下水道、开锁的小广告，看起来和别的住户没什么不同。门把手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
我站在门口，手心里全是汗。接下来怎么办？敲门？如果里面有人，我该怎么说？查水表？送快递？如果没人呢？难道要撬锁进去？
我正盯着门把手胡思乱想，视线忽然被门框边缘的一点异样吸引了。
在门锁上方，大概齐眉的高度，门框与墙壁接缝的腻子处，有一道非常非常细微的、新的划痕。颜色比旁边旧有的腻子要白一点点，不凑近了根本看不见。
像是最近有人用什么东西，极其小心地撬过这道门缝？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
有人来过？在我之前？
是那个连帽衫？还是……别人？
我猛地回头看向幽暗的楼梯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个黑影扑上来。楼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我强压下逃跑的冲动，颤抖着手，尝试着轻轻推了一下防盗门。
门……居然动了一下！
没锁？！
怎么可能？这种老式防盗门，从外面关上一般都会自动锁上的！
除非……是有人离开的时候，故意没把它撞锁，或者用了什么方法让锁舌没弹出来？为了方便下次再来？
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我。里面是什么情况？闯入者还在里面吗？还是刚刚离开？
我屏住呼吸，从旁边堆着的杂物里，摸起一个空了的塑料花盆，攥在手里当武器。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屁用没有，但总比空手强。
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猛地向内打开，撞在里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一片漆黑。一股沉闷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举着花盆，紧张地贴着门框，等了几秒。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声控灯因为刚才的响声亮着，昏黄的光线勉强照进门内一点点，能看到是一个狭小的玄关，地上扔着几个歪倒的快递盒子。
好像……没人？
我咬着牙，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啪嗒。
灯亮了。
是一个很小的一居室。客厅兼卧室，一览无余。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所有的东西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
但……不对劲。
地上虽然也有灰，但明显能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从门口延伸进来。书桌的抽屉半开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床单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下面的褥子。
有人来过！而且不久前！他在这里翻找过东西！
我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但没关死。
我环顾西周。这里不像是一个长期居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临时据点？或者储藏室？
未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地址？她在这里藏了东西？
那个闯入者，他找到他想找的了吗？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被翻得最乱的书桌抽屉上。我走过去，屏住呼吸，用手指轻轻拨开里面的杂物。
一些旧报纸剪报，几支没水的笔，一沓泛黄的稿纸……
稿纸？
我把它拿了出来。最上面一张，画着一些奇怪的、像是机械又像是符号的草图，线条很凌乱，看不懂是什么。下面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是未来的奇迹！
我迫不及待地往下看。这些字迹比之前信上的要潦草急促很多，仿佛是在极大的情绪波动下写成的。
“……他们告诉我这是唯一的希望，费用高得吓人，但只要能试，我愿意赌一把……” “……说是新型生物疗法，不用匹配肝源，但资质好像有点问题，心里很乱……” “……林薇劝我再想想，她好像打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说那家机构背景很复杂……” “……怎么办？感觉像是在与虎谋皮，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如果……如果我回不来，陆时怎么办？他那个笨蛋，肯定没法好好照顾自己……” 最后一张稿纸的末尾，写着一行字，墨迹甚至因为用力而划破了纸张：
“最后一次尝试。如果失败，所有资料必须销毁。绝不能连累他。”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冰冷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的西肢百骸。
新型生物疗法？资质有问题？背景复杂？与虎谋皮？
所以，她最终还是去了？去了哪家邮件里警告过的、不靠谱的境外机构？那场意外……难道就发生在她去求医的路上？或者……根本就不是意外？
“绝不能连累他。”
连累我？为什么会连累我？她到底卷进了什么事情里？！
就在我脑子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炸得一片空白之时——
“咔哒。”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响。
像是有人，正把钥匙，悄无声息地插进门锁里。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那扇虚掩着的防盗门。
手里的稿纸，哗啦一下，全掉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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