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带锈的伤口
那念头像条冰凉的蛇，顺着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盘踞在后脑勺，吐着信子。
他放我走……他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慌不择路地从水管爬下来？那根锈得那么厉害的铁管，刮伤手简首太容易了！他是故意的？他想让我感染？那铁锈上会不会沾了别的东西？比如……那家狗屁机构搞出来的什么见鬼的“新型生物”玩意儿？
我操！
我头皮瞬间炸开，再也顾不上浑身散架似的疼和心惊肉跳的后怕，拧紧电门，小破驴嘶吼着冲向街角那家还亮着“十”字灯牌的社区卫生院。
晚上只有急诊值班。消毒水的味道冲得我脑仁疼。值班的是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医生，正靠着椅子打盹，被我慌里慌张冲进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医生！医生！快！帮我看看手！”我把血肉模糊还沾满黑灰铁锈的手掌啪地拍在办公桌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皱着眉戴上眼镜，拉过我的手凑到灯下看，咂了下嘴：“嚯，怎么弄的？刮铁锈上了？口子不浅啊。”
“从……从水管上摔下来刮的，”我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医生，这锈……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感染什么……特别的病毒或者细菌？”
医生奇怪地瞥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吓傻了开始胡言乱语：“破伤风风险肯定有，我先给你清创打破伤风针。别的？铁锈还能有啥特别的？顶多是点细菌感染，用点抗生素就好了。”
他拿出碘伏棉签，开始给我清理伤口。碘伏刺激着翻开的皮肉，疼得我龇牙咧嘴，冷汗首冒，但我咬紧牙关忍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仿佛能从里面看出什么隐藏的阴谋。
“小伙子，放松点，没大事，”医生被我盯得发毛，一边操作一边试图闲聊分散我注意力，“看你吓的，脸白得跟纸一样。以后爬高可得小心点。”
我含糊地应着，心里的恐慌却没减少半分。普通的细菌感染？破伤风？如果真是那么简单，那个连帽衫犯得着用那种看实验品的眼神看我吗？
清创，包扎，打针。冰凉的药液推进胳膊肌肉里，带来一阵酸胀感。
“好了，注意别沾水，按时来换药。要是出现发烧、红肿加剧就赶紧去医院挂急诊。”医生递给我一包消炎药，叮嘱道。
我付了钱，捏着那包药，失魂落魄地走出卫生院。夜风一吹，包扎好的手掌一跳一跳地疼，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噩梦。
我推着小电驴，漫无目的地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个孤魂野鬼。
未来留下的线索，像一张破碎的网，把我缠得越来越紧。肝脏衰竭、神秘机构、被翻找的出租屋、行为诡异的连帽衫、还有我这只莫名其妙受伤的手……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
她让我找“小喇叭”，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发现那个出租屋的地址？她知道我会在哪里遇到危险？她知道我会受伤？
如果她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去？
不，不对。未来的信和录音里，那种担忧和牵挂不是假的。她不会故意害我。
除非……她也不知道全部？她留下的线索，指向的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或者，她留下线索，本身就是一种求救？哪怕是在七年之后？
我的头开始一阵阵发晕，不是伤口疼，而是那种信息过载、绞尽脑汁却理不出头绪的疲惫和混乱。
得回去。先回书店。那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吧？说走就走。
我骑上车，慢吞吞地往回晃。一路上，看谁都像那个连帽衫，听到身后有车经过就心惊肉跳。还真的很害怕。
好不容易看到“时光褶皱”那块破旧的招牌，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开锁，拉开门钻进去，又立刻反锁，还把旁边一个沉重的书架费力地拖过来抵在门后。
做完这一切，我才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浸湿了衣服，紧紧贴在后背上。
店里一片死寂。只有老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规律得让人心慌。
我滑坐在地上，看着被拖得乱七八糟的地面，那些散落一地的、属于过去的杂物，感觉自己像个闯进了别人悲剧现场的傻瓜。
手掌的疼痛持续不断地传来。
我抬起手，看着被白色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医生的话和连帽衫那双冰冷的眼睛交替在我脑子里回放。
真的……只是普通感染吗？
心里那股不安像杂草一样疯长。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柜台后面，打开电脑。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
我在搜索框里，颤抖着输入了未来稿纸上提到的那个词——“新型生物疗法”、“肝脏功能衰竭”。
网页跳转，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广告和科普信息弹出来，看得我眼花缭乱。大多是什么干细胞、免疫疗法，吹得天花乱坠，看起来都不太靠谱。
我加了“境外”、“资质”等关键词继续搜。
这次，跳出来的信息更杂了，夹杂着一些论坛里的讨论帖，多是病友家属在询问某些国外机构靠不靠谱，下面回复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有效，更多的是警告骗局和风险。
我一条条往下翻，眼睛因为疲惫和紧张又干又涩。
忽然，一个几年前的老帖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
【求助！！有没有人了解过“生命之源”生物科技中心？我爸肝癌晚期，他们说的基因修复疗法真的有用吗？】
生命之源……
这个名字……好像在未来那份邮件截图里看到过！就是那家被警告资质存疑的机构！
我心跳加速，赶紧点开帖子。
发帖人的ID叫“绝望的女儿”。她在帖子里详细描述了她父亲的情况，以及一家自称“生命之源”的机构如何联系上他们，宣称有一种先进的基因修复技术，可以靶向治疗肝脏疾病，无需器官移植，成功率高达70%，但费用极其高昂。
下面跟帖很多，有劝她谨慎的，也有分享类似经历的。
其中一条匿名的回复，字数不多，却让我的血液瞬间变冷了。
“楼主，千万别去！我家人去过，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正规医疗机构，就是拿人做实验！我家人回来后情况急剧恶化，没多久就……而且他们背景很深，事后还想方设法威胁我们闭嘴！记住，千万别去！删帖了，保重！”
拿人做实验……威胁闭嘴……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
未来她……是不是也成了他们的“实验品”？那场意外……是不是就是为了灭口？或者，是因为“实验”失败了？
林薇的恐惧，连帽衫的出现，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们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们是在掩盖！掩盖这个机构拿活人做非法实验的真相！未来想留下证据，所以他们要抢在她之前销毁一切！而任何试图追查这件事的人，都会成为他们清除的目标！
我就是那个不知死活，自己撞上枪口的傻瓜！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死死攥着受伤的手，纱布下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刺痛，但这疼痛反而让我更加清醒。
我不能慌。未来把线索留给我，不是让我来送死的。
她一定还留下了什么。还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粉蓝色的同学录上。它被我随手扔在柜台角落，和那堆从出租屋带出来的、沾满灰尘的稿纸放在一起。
我伸出手，想把同学录拿过来再仔细看看。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同学录封面的瞬间——
啪！
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两下，发出一阵电流的嗡鸣，然后毫无征兆地，彻底熄灭了！
整个书店，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我的心跳骤停！
停电了？怎么回事？
不对！这条街从来没停过电！而且……总电闸好像是在……里屋的小隔间？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耳朵在绝对的寂静里努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滴答……滴答……
只有老挂钟的声音，在黑暗中有规律地响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某种金属摩擦的……嘶嘶声？
是从哪里传来的？
通风口？窗户？还是……门的方向？
我猛地扭头看向书店大门的方向。
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那个被我拖过来抵门的书架，静静地立在黑暗中。
好像……没什么异常。
是我太紧张，又出现幻听了？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摸索着想去掏手机照亮。
就在我的手指刚碰到手机冰凉的外壳时——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金属咬合声，从大门的方向传了过来。
像是有人，用钥匙，极其小心地……插入了我刚锁好的店门锁孔里！
轻轻地……转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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