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警局里的罗生门
警车后座的空间狭窄又压抑，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汗味混合的怪味。红蓝闪烁的灯光透过车窗，一下下打在我脸上，晃得我眼睛发花，脑子更乱了。
开车的警察和副驾上的都没说话，无线电里偶尔传出滋滋啦啦的调度声，更衬得这沉默让人心慌。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手掌的伤口隔着纱布一跳一跳地疼，提醒着我仓库里那诡异的一幕不是梦。那墨绿色的粘液……那消失的痕迹……还有连帽衫那个该死的挥手……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玩猫捉老鼠？让我在警察眼里变成个胡说八道的疯子，就没人会信我的话了？
车子开进派出所院子，刺眼的白色灯管把每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我被带下车，走进灯火通明的接待大厅，几个值夜班的警察抬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司空见惯的打量。
“这边。”带我回来的那个领头警察——他让我叫他老张——把我领进一间询问室。
屋子很小，就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吓人，墙壁是那种软包的，估计是防止人撞头。一股子烟味和旧家具的味道。
“坐吧。”老张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自己拉开另一把坐下，另一个年轻点的警察拿着记录本坐在旁边。
“姓名，年龄，职业。”老张打开录音笔，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
“陆时，三十一，开书店的。”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说说吧，今晚怎么回事？谁撞你的门？你仓库里又是什么情况？”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叙述听起来可信一点，但从发现同学录地址开始，到出租屋被堵，再到爬水管受伤，最后仓库惊魂……这一连串事情说出来，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像他妈扯淡的悬疑小说。
尤其是说到仓库红布底下有未知东西在蠕动、发出嗒嗒声、最后还神秘消失只留下一点粘液痕迹时，做记录的年轻警察笔尖顿住了，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怀疑几乎凝成了实质。
老张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连帽衫”和“生命之源机构”的时候，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越说越急，忍不住抬起包扎的手，“你看我这手！就是从水管上逃命时刮的！那个连帽衫肯定有问题！还有仓库那东西，它肯定不是幻觉！那粘液……”
“粘液我们己经取样了，会送去做检验。”老张打断我，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你说有人用钥匙开你的门，还有撞击痕迹，这些我们也会勘验。但是，陆先生，”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提到的那个‘生命之源’机构，我们目前没有任何记录。至于你说的连帽衫男人，除了你的一面之词，没有其他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存在。邻居只听到你店里有撞击声和你的叫喊声，没人看到其他可疑人物。”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至于你仓库里的‘东西’，”老张往后靠了靠，“我们的人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说听到声音，看到蠕动，甚至还有粘液痕迹……从医学角度讲，人在极度疲劳、紧张和受伤的情况下，是可能出现幻听、幻视的。你的手受伤了，伤口感染也可能引起发烧和意识混乱。”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们更倾向于认为我是受了刺激，产生了幻觉，自己吓自己。
“我不是幻觉！”我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旁边的年轻警察用眼神制止了，“那个连帽衫肯定在跟踪我！他一定有同伙！还有未来……我女朋友七年前的意外，肯定也跟他们有关！你们可以去查！”
“七年前的意外？”老张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什么意外？有报案记录吗？”
“车祸！盘山公路上的单车事故！”我急忙说，“当时结论是意外！但我现在怀疑不是！她当时得了重病，在偷偷联系那家机构……”
老张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摇摇头：“七年前，西山盘山公路确实结过一起单车坠崖事故，死者叫许未来。现场勘查和尸检报告都支持意外结论，没有他杀证据。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提出的这些怀疑，缺乏实质性的证据支撑。”
我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发冷。所有的路好像都被堵死了。他们不信，他们觉得我疯了。
“那我手上的伤呢？这总不是幻觉吧？”我几乎是绝望地举起包扎的手，“如果只是普通刮伤，那个连帽衫为什么特意放我走？他肯定在铁锈上做了手脚！”
老张看了看我的手，对年轻警察示意了一下：“带他再去处理下伤口，重新包扎。取样做个更详细的化验，包括破伤风和……其他可能的感染源。”
年轻警察点点头，起身带我出去。
在派出所的医务室，值班医生给我重新清洗了伤口，换了药。过程依旧疼得我龇牙咧嘴。医生取了一些伤口组织和渗液样本，装进密封袋里。
“医生，这伤……除了普通感染，会不会有别的……比如什么特殊的细菌或者病毒？”我忍不住又问，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医生奇怪地看我一眼：“等化验结果吧。目前看就是普通的撕裂伤和锈蚀污染。别想太多，放轻松。”
又是放轻松。我他妈的怎么放轻松！
重新包扎好后，我又被带回了询问室。老张不在，只有那个年轻警察在整理记录。
“警察同志，我能打个电话吗？”我沙哑着问。手机之前被他们暂时保管了。
年轻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的手机递还给我：“尽快。做完笔录你就可以先回去了，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调查。”
我拿过手机，手指颤抖着。打给谁？我现在能找谁？
林薇？她那个恐惧的样子，肯定什么都不会说。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地翻着通讯录，手指无意识地滑过一个名字——陈默。我大学同学，现在好像在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做研发。平时很少联系，但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从专业角度给我点建议的人。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走到走廊角落，拨通了电话。
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没人接的时候，电话通了，传来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喂……谁啊？”
“陈默？是我，陆时。”
“陆时？”那边愣了一下，似乎清醒了点，“我靠，大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凌晨两点！诈尸啊？”
“对不起，有急事想请教你。”我压低声音，急急地说，“你听说过一种……针对肝脏的，叫什么‘新型生物疗法’或者‘基因修复’的技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默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东西？”
“你别管，就说你知不知道？靠不靠谱？”
“扯淡的居多。”陈默语气很肯定，“肝脏疾病的基因治疗还处在非常前沿的研究阶段，全球都没几家机构敢说成熟，更别说投入临床了。市面上吹嘘这种的，九成九是骗钱的，甚至可能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非法的地下实验。你问这个干嘛？不是你得了什么病吧？”
非法地下实验……陈默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我含糊道，“那……如果接触了可能被这类实验污染过的……铁锈？伤口会怎么样？会感染什么特别的病毒或者细菌吗？”
“我去……陆时你到底惹什么事了？”陈默的声音彻底醒了，带着震惊和担忧，“被污染的铁锈？那可能性就多了！谁知道那些疯狂的组织在实验室里培育了什么鬼东西！普通的抗生素根本没用！而且很多病原体有潜伏期，初期症状可能就像普通感染，但一旦发作……”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一下下砸碎我最后的侥幸。
“……会很快恶化，器官衰竭，甚至……具有传染性。”陈默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其艰难。
我的手机差点从湿滑的手中滑落。传染性？！
“喂？陆时？你还在听吗？你那个朋友到底怎么回事？你千万别乱来，赶紧去大医院做全面检查！要隔离观察！”陈默在那边急切地喊着。
“……我知道了……谢了……”我魂不守舍地挂了电话，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
传染性……器官衰竭……
所以，那个连帽衫放我走，根本不是玩什么心理战！他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活的培养皿！一个会行走的病毒炸弹！他让我回来，接触警察，接触所有人……
我猛地抬头，看向询问室里那个正在整理文件的年轻警察，看向走廊里偶尔经过的其他值班人员……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将我彻底吞噬。
我可能……己经把他们所有人都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而我自己，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
屏幕自动亮起。
是一条匿名短信。
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张放在派出所接待前台桌上的——我的手机的特写照片。看角度，像是从斜上方的监控视角拍摄的。
而图片发送的时间显示——
是两分钟前。
就在我打电话的时候，有人……就在这个派出所里，或者黑进了这里的系统，实时地看着我。
并且，精准地捕捉到了我刚刚使用手机的这一刻。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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