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死寂与要命的“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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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溪水裹挟着淤泥，顺着陆小叽湿透的破衣烂衫往下淌。他像只被暴雨打蔫的落水狗，挣扎着从溪边的泥浆里坐起来，浑身沾满了黑褐色的泥巴，脸上、头发上糊了一层，狼狈得无以复加。脚踝处传来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如同被烧红的铁钳反复拧绞，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根撕裂的筋，疼得他眼前发黑，首抽冷气。
“嘶…操…操…”他一边龇牙咧嘴地吸着凉气，一边用还能动的手胡乱抹了把脸，试图把糊住眼睛的泥浆擦掉。视线稍微清晰了些，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只惹祸的右脚。
鞋子彻底报废了。原本就裂开大口子的破布鞋，此刻只剩下几缕湿透的、沾满泥浆的布条，可怜巴巴地挂在的脚踝上。脚掌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泥水里，皮肤被溪水泡得发白起皱，脚踝处更是肿起老高，皮肤紧绷发亮，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紫色，轻轻碰一下都疼得他浑身哆嗦。
“完了…这下真成瘸子了…”陆小叽欲哭无泪。刚才那一下强行扭转的“歪”步，救了他的命，却也差点要了他这只脚的命！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趾，钻心的刺痛让他瞬间白了脸，豆大的汗珠混着泥水滚落。
“妈的…这破步子…比阎王爷的勾魂索还狠…”他低声咒骂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溪边那块湿滑的青苔石。石面上，那个歪歪扭扭、沾着泥水的脚印依旧清晰。就是这该死的玩意儿，把他害成这样！可偏偏…也是这玩意儿救了他。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脚踝刚一用力，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他闷哼一声，又重重地跌坐回冰冷的泥水里。
不行！动不了！
必须得回去！这荒郊野岭，脚废了就是等死！而且…洞里还有个活祖宗等着他伺候呢！
一想到沈不言那张冻死人的脸，陆小叽就头皮发麻。他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左脚和两只手，在冰冷的淤泥里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像只笨拙的虫子，一点一点朝着岩壁缝隙的方向挪动。每一次挪动都牵扯到右脚的剧痛，冷汗浸透了湿冷的衣衫，混着泥水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短短几丈的距离，如同天堑。当他终于像条濒死的泥鳅一样，拖着剧痛的右腿，艰难地从缝隙处挤回山洞时，浑身的力气几乎被抽干了。他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泥水顺着身体在身下汇成一小滩，狼狈到了极点。
山洞里弥漫着泥水、药草和血腥混合的古怪气味。陆小叽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肺叶都在灼烧。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起上半身，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沈不言的方向，准备迎接这位祖宗可能出现的冰冷呵斥或漠视。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并未降临。
沈不言依旧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下，位置似乎和他离开时没有变化。但此刻，他没有闭目调息。
他那双沉郁如寒潭的眸子，正静静地、极其专注地…落在陆小叽那只变形的右脚脚踝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审视，也不是漠然的无视。那是一种…陆小叽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眼神！里面有惊愕，有难以置信的震动，有深沉的探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骇然？
陆小叽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一紧，下意识地想把那只狼狈的脚藏起来。太丢人了！太狼狈了！在这位祖宗面前，自己永远像个跳梁小丑！
但沈不言的目光，似乎并非聚焦在他狼狈的伤势上，而是死死地钉在了他右脚脚踝内侧，靠近脚筋的位置！
那里，原本被泥污覆盖的皮肤，因为刚才在溪水里的挣扎和此刻的暴露，泥浆被蹭掉了一些，露出了下方一小片皮肤。
就在那发紫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奇特的印记！
那印记约莫铜钱大小，颜色极其黯淡，呈现出一种近乎融入皮肤纹理的深褐色，如同胎记，又像是某种陈年的烫伤疤痕。印记的图案极其诡异——它由内外两个扭曲的同心圆构成，但两个圆并非完美同心，而是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偏移。在内外圆之间的狭窄空隙里，布满了无数细密到几乎难以分辨的、如同荆棘藤蔓般疯狂纠缠扭曲的线条！这些线条杂乱无章，却又隐隐构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充满了混乱与狂躁感的纹路！
整个印记，就像一只沉睡的、充满了无尽扭曲与不祥气息的…眼睛！
陆小叽顺着沈不言的目光，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内侧。看到那个印记，他自己也愣了一下。这东西…好像从小就有？在脚踝这么不起眼的地方，他自己都很少注意，更别提在意了。无非就是一块难看的疤而己。
他抬起头，看向沈不言。对方那过于专注、过于复杂的目光，让他心里莫名地发毛。
“呃…沈…沈大哥？”陆小叽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带着点试探和不解，“您…您看什么呢？就…就崴了一下…死不了…”他试图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狼狈和疼痛，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
沈不言没有回答。
他那双死死钉在印记上的眸子，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如同针尖！握着剑鞘的手指，在陆小叽看不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却难以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之前滴答的水声、风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般的死寂！
沈不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重伤后的极度虚弱，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他那双沉郁如寒潭的眸子，终于从陆小叽脚踝上那个诡异的印记，缓缓移到了陆小叽沾满泥污、写满惊愕和茫然的脸上。
西目相对。
陆小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沈不言此刻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复杂，都要沉重！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探究、深不见底的疑虑，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触及禁忌般的…恐惧？
这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冰冷的审视都要让陆小崎感到害怕！
“沈…沈大哥？”陆小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那只剧痛的脚也本能地想往回藏。这祖宗的眼神…太吓人了！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沈不言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用那双翻涌着复杂风暴、却又被强行压抑成一片死寂深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陆小崎，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进他的骨头，看透他的灵魂。
然后，在陆小叽被这无声的、沉重的压力逼得快要崩溃的注视下，沈不言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那点头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紧接着，他用那依旧沙哑低沉、却仿佛蕴藏着万钧之力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凿穿冰面，狠狠刺破了山洞里的死寂，更狠狠凿进了陆小叽的心脏！
“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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