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碎嘴与狐狸的“豪华座驾”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
当陆小崎和沈不言互相搀扶着，一步一瘸地真正踏入那片曾经吞噬了阴影巨兽的深邃黑暗时，才发现这里并非想象中那么绝对死寂。
空气依旧冰冷，却多了一种奇特的、类似某种蕨类植物腐烂的阴湿气息，并不好闻，但至少不像冥河那样首击灵魂。脚下不再是光滑的玉石化地面，而是变成了松软潮湿、铺着厚厚一层不知名腐殖质的泥土，踩上去悄无声息，反而让两颗提在嗓子眼的心稍微落回去一点——至少不用担心脚步声引来什么东西。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从后方石窟隐约透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莹白，如同吝啬鬼撒下的最后一点银粉，勉强勾勒出近处一点模糊的轮廓，再远就彻底抓瞎。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滴个亲娘欸…”陆小崎几乎是挂在沈不言身上，仅存的左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着，那只废脚虚点着地，每次不小心蹭到点什么，都疼得他倒抽冷气，嘴里却不闲着，“这地方…黑得跟掉进老醋坛子底似的，还是那种酿了八百年的…沈大哥，你眼神好，瞅见啥没？前面有没有坑？有没有那种喜欢摸黑给人洗脚的怪藤蔓？”
沈不言大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陆小崎身上，拄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他极力运转着残存的神念向前探查，但神魂的创伤让他能感知的范围极其有限，且每一次延伸都如同用钝刀子刮擦脑髓，疼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闭嘴…省点力气。”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冷调，“…十步内，暂无…危险。”
“十步？才十步？”陆小崎哭丧着脸，感觉前途一片…漆黑，“十步够干嘛的？够我摔个狗吃屎，还是够你咳口血？我说沈大腿，你这导航仪它…它是不是该充值了？精度不太行啊…”
沈不言懒得理他，全部心神都用于抵抗剧痛和维持那一点点可怜的感知。他感觉自己在拖着一个不断嗡嗡作响、还自带震动功能的破麻袋前行，这麻袋不仅沉，话还密得能防蚊虫。
被陆小崎小心翼翼揽在怀里的小白狐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元气，它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小脑袋从陆小崎破烂的衣襟里探出来一点点，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在绝对的黑暗中，竟然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子般的柔和光晕，虽然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小片区域，但在这纯粹的黑暗里，简首堪比指路明灯！
“嘿！快看！”陆小崎惊喜地压低声音，差点把小白狐抖出去，“小祖宗！你还有这功能呢？夜明珠成精啊你？早干嘛去了？快，往前照照，看看有没有路！”
小白狐似乎对他这大惊小怪的态度很不满，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虽然黑暗中陆小崎大概率看不见），但还是努力眨了眨眼睛，眸中的微光似乎明亮了一丝丝，勉强将前方两三步范围内的景象映照出来——依旧是布满腐殖的泥土，两侧是湿漉漉、长着滑腻苔藓的石壁，通道似乎依旧狭窄，蜿蜒向前。
“得嘞！狐祖宗牌便携式琉璃灯！还是声控的！”陆小崎顿时来了精神，仿佛得到了什么绝世宝物，连脚下的疼都感觉轻了几分，“稳了稳了！这波稳了！沈大哥，咱有灯了！虽然瓦数低了点，但节能环保啊！”
沈不言：“…”他实在分不出力气来回应这种白痴言论。
有了这点微光，两人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点。但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滴答…滴答… 是远处某个角落渗水的声音。
窸窣…窸窣… 像是某种多足的小虫子在腐殖层里快速爬过。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穿过狭窄缝隙的风声，听得人后背发凉。
陆小崎的碎嘴模式几乎成了他对抗恐惧的本能：“听听！这声儿！跟谁家小媳妇儿受了委屈似的…我说这洞府原主啥品位啊？装修搞得这么悲情…哎哟！”
他话没说完，左脚突然踩到一团特别湿滑的苔藓，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滑！ “我靠！”
幸好他死死抓着沈不言，沈不言也反应极快，虽然自己也是摇摇欲坠，但还是猛地用剑鞘往地上一拄，强行稳住了两人差点一起扑街的身形。
但这一下剧烈晃动，牵动了沈不言肩头的伤口，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血腥味又浓郁了几分。
陆小崎也吓得不轻，心脏砰砰狂跳，嘴上却不停：“哎妈呀！这地儿还带滑梯功能的？差评！必须差评！服务太不到位了！连个‘小心地滑’的牌子都不立！”
沈不言缓过一口气，冷冷道：“…再废话…就把你…丢出去…喂虫子…”
陆小崎瞬间闭嘴，但只安静了不到三秒，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对着怀里的小白狐嘀咕：“听见没？你家沈大爷发话了，嫌我吵…哎，我说狐祖宗，你以前跟那骨头架子大佬混的时候，他也这么闷吗？你俩平时唠嗑不？他给你讲睡前故事不？是不是特无聊那种，‘本座当年一拳打爆星辰的时候…’巴拉巴拉的？”
小白狐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嫌弃地把小脑袋缩回了陆小崎怀里，只留一点微光透出来照明，用行动表示不想跟这个话痨傻子交流。
陆小崎：“…”得，又被嫌弃了。
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借着狐狸眼中那点可怜的微光，在狭窄、湿滑、一片漆黑的通道里艰难前行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一炷香，也许半个时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就在陆小崎感觉自己的左脚也快要废掉，沈不言的喘息声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连小白狐眼中的光都又开始黯淡下去的时候——
走在稍微靠前一点的沈不言，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陆小崎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背上，心惊胆战地问，“又…又有大家伙？这次是红烧还是清蒸？”
沈不言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极力地向前方“望去”，虽然那里依旧是一片浓稠的黑暗。但他残存的神念感知到了一丝不同。
“…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确定说道，“…前面…有风流动…味道…不一样了。”
陆小崎使劲吸了吸鼻子，除了潮湿腐烂的泥土味和苔藓味，似乎…好像…真的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点清冽气息的空气流动？
怀里的白狐也再次探出头，努力朝前方嗅了嗅，红瞳中的微光似乎都亮了一丝，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带着些许兴奋的“嘤！”
有风！就意味着可能有出口！或者至少是更大的空间！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两人心中点燃。
“走！快走！”陆小崎顿时来了力气，也顾不上疼了，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沈不言往前赶。
又艰难地前行了数十步，通道果然开始变得开阔，脚下的腐殖层逐渐变薄，两侧的石壁向后退去。更重要的是，那流动的空气越来越明显，带着一种…淡淡的硫磺味？
而且，前方极远处的黑暗中，似乎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亮？
不是钟乳石的莹白，也不是狐狸眼的微光，而是一种…摇曳的、橘红色的、温暖的光？
“光！沈大哥！有光！”陆小崎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差点把怀里的狐狸扔出去，“是人吗？是烤红薯的炉子吗？是不是快到哪个镇子的后街了？我都闻到烤红薯的味儿了！”他显然饿坏了，开始胡言乱语。
沈不言也精神一振，但他更加谨慎，拉住了想要冲过去的陆小崎：“…慢点…情况不明…”
他强忍着神魂的刺痛，将最后一点神念向前延伸。
那光点还在很远的地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能感觉到，那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风的流动更加清晰，带着明显的硫磺味和…水汽？
而脚下的路…
沈不言用剑鞘小心地拨开地面的浮土。
下面露出的，不再是天然的岩石或泥土，而是某种…人工修砌的、平整的黑色石板？石板上，似乎还雕刻着一些模糊的、早己磨损的纹路。
这里，似乎曾经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通道？或者说，通往某个人工遗迹的入口？
两人一狐，站在逐渐开阔的通道尽头，望着远处那一点微弱却充满诱惑的橘红色光点，心中充满了警惕、希望和难以抑制的好奇。
黑暗的尽头，等待他们的，是通往人间的出口，还是另一段更加诡谲莫测的旅程？
陆小崎咽了口唾沫，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看了看怀里眼神同样带着好奇和警惕的小白狐，最后看向身边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沈不言。
“管他呢…”他小声嘟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有光就行…哪怕是鬼火呢，至少能看看清楚…烤红薯是没指望了，万一是个温泉呢？泡个澡再死，总比烂在这黑泥巴里强…”
他紧了紧搂着狐狸的手，又抓牢了沈不言的胳膊。
“走吧，沈导航，狐灯笼…咱这老弱病残萌组合，去会会那盏…等咱吃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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