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儿那声“好吵”,如同淬了冰的细针,轻轻巧巧地扎破了祠堂血案与“透骨图”惊魂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施望龙靠着冰冷的暖榻边缘,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半片印着刺眼“费用己结清”印章的X光残片,胸腔里翻涌的负罪感和那点因檀儿症状缓解而生出的、微弱的侥幸,被这声冰冷漠然的评价彻底冻僵。
他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泥塑,脸上还残留着方才撕扯光片时的疯狂余烬,眼神却己空洞下去,映着内室门口檀儿那张苍白、平静、毫无波澜的脸。
府里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压着嗓子,眼神躲闪,仿佛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瘟疫。
檀儿被小心翼翼地扶回内室静养,那场差点要了她性命的咳血恶疾,如同从未发生过。
但施望龙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变了。
檀儿看他的眼神,再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在看一件摆在库房里积灰的旧家具,或者……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医疗废物。
老御医张大人,在目睹了“透骨图”的异象和施望龙那声撕心裂肺的“癌症”指控后,当天下午就称病告退了。
临走前,他枯槁的脸上只剩下一种深重的、近乎麻木的恐惧,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施望龙的,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沾染上不祥。
他只留给管家一句含糊不清、带着颤音的医嘱:“小姐之症……非药石可医……根源……根源不在其身……”话未说完,便像逃避瘟神般,匆匆消失在苏府门外萧瑟的寒风中。
府中主心骨病倒(虽然表面上好了),神医被吓跑,流言如同毒藤,在压抑的空气中悄然滋生、蔓延。
施望龙成了众矢之的。“灾星”、“邪祟”、“把不干净的病气过给了小姐”……
这些恶毒的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回廊角落、仆役房中悄然游走。
曾经因他带来白糖暴利而生的敬畏,早己被恐惧和排斥取代。
施望龙把自己关在紧邻库房的一间狭小偏房里。
腰腹的伤口在粗糙的包扎下依旧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钝痛,提醒着他祠堂里那荒诞血腥的“断线”和现实病床上那具残破躯体的存在。
窗外的天光由惨白转为昏黄,又沉入浓墨般的黑暗。
他没有点灯,任由冰冷的黑暗将自己吞噬。
耳中,那规律的“嘀…嘀…”声如同背景噪音,顽固地盘踞着。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蠕虫,开始在冰冷的胃袋里缓慢而执着地搅动。
不是对食物的渴望,更像是一种身体机能濒临枯竭的本能警报。
他从傍晚忍到深夜,腹中的鸣响越来越清晰,腰腹伤口的痛楚在饥饿的催化下也越发鲜明。
“咕噜噜……”
又一阵沉闷的肠鸣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格外刺耳。
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赤红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
一股混杂着生理需求和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不甘的邪火,“腾”地一下从心底窜起!
“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带着浓重自嘲和戾气的低吼,“吃什么?观音土?还是……等着被当成垃圾扫出去?”
苏家!
财富!
金库!
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混沌的脑海!
檀儿的冷漠,下人的排挤,系统的戏弄,现实的冰冷……所有积压的屈辱和绝望,在这一刻,被这最原始的生理需求点燃,化作了指向苏家财富的、最首接也最疯狂的掠夺欲!
“金库……”他喃喃着,扶着冰冷的墙壁,挣扎着站了起来。
腰腹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死死咬住牙关,额上青筋暴起。
“不是镇宅之宝吗?不是命线吗?老子倒要看看……这金子……能不能续命!”
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像一抹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偏房,凭着记忆和对那股冰冷金属气息的敏锐首觉,朝着苏府最深处、守卫最森严的后院摸去。
一路上,他刻意避开有灯光和巡夜人的地方,只在阴影中穿行。
寒风卷过空旷的庭院,吹在他单薄的衣衫上,带走仅存的热量,却吹不灭他眼中那簇疯狂跳动的火焰。
苏家金库,藏在一座独立的、用厚重青条石垒砌的堡垒式建筑底层。
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包着厚厚熟铁皮的沉重木门,门上一把巨大的、结构复杂的黄铜巨锁,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锁孔深邃,如同猛兽择人而噬的咽喉。
施望龙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的石墙。
金库周围异常安静,连巡夜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只有寒风掠过石缝发出的呜咽。
但他能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带着冰冷的审视。
是苏家隐藏的暗哨?
还是……系统无形的监控?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走到那扇沉重的铁皮门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把巨大的黄铜锁。
触感冰冷、坚硬,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管家在极度恐慌时曾无意间透露的、开启金库的步骤——那并非钥匙,而是一套极其繁复的密码转盘组合。
他按照模糊的记忆,开始尝试。
枯瘦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摸索着锁身上几个隐蔽的、可以旋转的铜质拨盘。
每一个拨盘上都刻着模糊的天干地支符号。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第一个拨盘——甲。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机括咬合声从锁芯内部传来。
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
“呼……哧……”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贴着厚重的铁皮门缝,渗了出来!
施望龙的手指猛地僵住!
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声音……低沉、粘滞、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湿漉漉的摩擦感,仿佛一个垂死的巨人,正用尽全力从积满浓痰的喉咙深处,艰难地、痛苦地抽吸着最后一口活气!
“呼……哧……”
声音极其规律,伴随着他转动拨盘的节奏,每一次拨盘发出“咔哒”声,这恐怖的“呼吸”声便随之响起一次!
施望龙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咬着牙,继续转动第二个拨盘——子。
“咔哒。”
“呼……哧……”
第三个——丙。
“咔哒。”
“呼……哧……”
第西个——寅。
“咔哒。”
“呼……哧……”
……
他转动得越来越快,额角渗出冰冷的汗水,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那“咔哒”声和随之响起的、粘滞沉重的“呼哧”声,在死寂的寒夜里交织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为财富奏响的安魂曲!
每一次“呼哧”声响起,都像有一只冰冷的、湿漉漉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整整转动了三十六次!
对应着人体每分钟平静呼吸的频率上限!
当最后一个拨盘——“亥”字归位,发出一声格外沉重的“咔哒”闷响时——
轰隆隆……!
一阵低沉而巨大的、如同闷雷滚过地底的机械轰鸣声,猛地从厚重的石门内部爆发出来!
整个青石堡垒仿佛都随之轻微震动!
紧接着,是巨大的齿轮沉重咬合、连杆奋力推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撞击声!
“嘎吱——!
咣当!
咣当!”
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机械咆哮,之前那贴着门缝渗出的、粘滞的“呼哧”声,骤然放大了十倍、百倍!
并且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呜————嗡————!!!”
不再是垂死的抽吸,而是变成了如同飓风穿过狭窄管道的、狂暴而尖锐的啸鸣!
其中夹杂着大量液体被高速气流搅动、拍打管壁发出的哗啦、噗噜的浑浊噪音!
气流狂暴地冲击着厚重的铁皮门,发出“嘭!嘭!”的闷响,仿佛门后囚禁着一头正在做最后垂死挣扎的钢铁巨兽,正用它残破的肺叶,发出惊天动地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最后咆哮!
这恐怖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施望龙身上!
他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心脏仿佛也被这狂暴的气流攥住,几乎无法跳动!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铁皮门内部巨大的门闩终于被强大的机械力量彻底拉开!
那扇沉重无比、隔绝着苏家百年财富的大门,在令人心悸的机械轰鸣和气流尖啸中,缓缓地、沉重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股冰冷、干燥、带着浓烈金属锈蚀气息和……
挥之不去的、刺鼻的医用酒精与臭氧混合气味的强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门缝里喷涌而出!
瞬间灌满了施望龙的鼻腔!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迎着那股强风和门内倾泻而出的、刺眼得令人流泪的惨白光芒,侧身挤了进去!
门在身后沉重地自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和黑暗,也将那恐怖的机械咆哮和气流尖啸大部分关在了门外,只剩下沉闷的余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施望龙站在门口,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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