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吞噬了狭小的斗室。
陈萍萍歪倒在巨大轮椅上的尸体正迅速失去温度，枯槁脸上凝固的惊骇与绝望在昏暗光线下如同石雕。
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药草味，混杂着某种金属烧熔后的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着人的肺叶。
施望龙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浑身浴血，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牵扯着全身炸裂般的剧痛。
他布满血污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冰冷、沉重、棱角硌着掌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虎符。
那枚从陈萍萍轮椅暗格中得来的，象征着庆国监察院最高权柄、调动黑骑如臂使指的青铜虎符。
它曾是他几经生死、不惜自残也要触及的目标，此刻却像一块刚从冰河里捞出的寒铁，沉甸甸地躺在他染血的掌心。
陈萍萍临终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反复噬咬：
“你才是…驱动这轮椅…驱动这鉴查院…驱动这无数阴谋诡计…运转下去的…那块…最后的…电池啊…”
电池…临终关怀…权谋的真相竟是榨干一块濒死电池最后的能量？
荒诞！
冰冷！
绝望到令人窒息！
施望龙的目光死死盯着掌心的虎符。
冰冷的青铜表面残留着陈萍萍枯槁手指的温度，还有一丝…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搏动感？
不，那不是虎符的搏动。
那是他自己的生命，通过某种难以理解的维度连接，正沿着这冰冷的青铜媒介，一丝丝地流逝、被吞噬！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一股混杂着剧痛、憎恶、被玩弄的暴怒以及对这枚虎符本身无与伦比的恐惧，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
这鬼东西！这吸食他生命力的权柄象征！
这将他拖入无间地狱的源头之一！
“滚…开…”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这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的虎符甩出去！
但身体的重伤和极度的虚弱，让这个动作变得无比艰难。虎符在他掌心沉重地滑了一下，冰冷坚硬的棱角狠狠硌在指骨上，带来一阵钻心的痛。
就在这时，斗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范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温和或戏谑的笑意，脸上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古井，清晰地倒映着斗室内的惨状
陈萍萍凝固的尸体，瘫倒的废铁轮椅，蜷缩在墙角血泊中、紧攥虎符如同攥着烙铁的施望龙。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施望龙掌中那枚染血的青铜虎符上。
施望龙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范闲。
那平静的目光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
绝望的洪流中，一个黑暗的、带着毁灭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既然这痛苦无法摆脱，既然这绝望的真相如此冰冷，那就…拉他一起下水！
“你…想要它…？”
施望龙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他染血的手指，死死捏着那枚冰冷的虎符，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全身的剧痛似乎都汇聚到了这只手上。
范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施望龙脸上扭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混杂着极致的痛苦和无尽的嘲讽。
他不再试图甩脱，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只紧攥虎符、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如同托着某种不祥的祭品，又像是投掷一枚剧毒的炸弹，猛地、决绝地伸向范闲！
“拿…去…啊——！！！”
就在范闲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青铜虎符的瞬间——
嗤——！！！
一声如同烧红烙铁烫入皮肉的恐怖声响，骤然在寂静的斗室中炸开！
“唔！”
范闲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指尖在距离虎符还有一寸之遥时猛地一顿！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灼热能量瞬间从虎符上爆发出来！那不是火焰，却比火焰更恐怖！
它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首接作用于血肉！
范闲那只伸出的右手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扭曲！
紧接着，在掌心正中央，西个焦黑、狰狞、如同被最炽热的激光瞬间蚀刻而出的文字，小施不想长大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和丝丝白烟，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皮肉之上！
放弃抢救
西个字！
每一个笔画都深可见肉，边缘是烧焦卷起的皮肉，中心是触目惊心的鲜红嫩肉！
那字体…那扭曲的、带着一种底层女性特有的、用力却不够工整的笔迹…
施望龙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疯狂！
这字迹…他死也不会认错！
是母亲的笔迹！是那份他偷偷看过、压在母亲枕头下的、关于他病情的知情同意书末端，那带着颤抖却无比决绝的签名笔迹！
一模一样！怎么会出现在范闲的掌心？！
“嗬…嗬嗬…”
施望龙看着范闲掌心那西个焦黑狰狞、由母亲笔迹书写的“放弃抢救”，看着范闲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痛楚和瞬间恢复的、更深的冰冷平静。
一种巨大的、荒诞的、黑暗的解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痛苦和愤怒。
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发出低沉而疯狂的笑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斗室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啼哭：
“哈…哈哈…现在…现在…你也是…病人了…范大人…”
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一种同坠深渊的扭曲快意，
“传染绝望…咳咳…算不算…谋杀？…哈…”
他笑得全身伤口都在崩裂，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光芒。
然而，范闲脸上那因灼痛而出现的裂痕迅速弥合。
他看着掌心那西个触目惊心、散发着焦糊味的烙印，又抬眼看向状若疯魔、沉浸在黑暗解脱中的施望龙。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被拖下水的恐惧或愤怒，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以及一丝…冰冷的决断。
就在施望龙癫狂的笑声达到顶点时，范闲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
那只刚刚被烙下“放弃抢救”的右手，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试图去触碰那枚引发烙印的虎符本身！
他的五指如同精钢铸造的铁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一翻，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施望龙那只递出虎符、此刻却因剧痛和狂笑而微微颤抖的——手腕！
施望龙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
范闲的力量大得惊人！
施望龙重伤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
范闲抓着他的手腕，如同进行某种不容抗拒的仪式，强硬地、稳定地，将施望龙那只紧攥着青铜虎符的、染血的右手，猛地推了回去！
冰冷的、沉重的、带着母亲诅咒般烙印的虎符，连同施望龙自己的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按在了他染血的、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呃！”
虎符坚硬的棱角狠狠硌在胸骨上，剧痛让施望龙瞬间弓起了身体。
范闲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一字一顿地刺入施望龙的耳膜，刺穿了他所有的癫狂和黑暗的解脱感：
“你的命…”
“自己签收。”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系统反噬力量，如同无形的海啸，以两人接触的手腕和胸膛上的虎符为原点，猛地爆发开来！
整个斗室的空间仿佛都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施望龙脑海深处，那个冰冷、机械、代表着“系统”意志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如同信号被强烈干扰的扭曲和杂音！
【警告！…滋啦…核心锚点…错误…滋啦…协议冲突…滋——！！！】
尖锐的、混乱的电子杂音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施望龙的太阳穴！
他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和混乱的黑影充斥！
剧痛！
比之前所有伤口炸裂加起来还要恐怖的剧痛，席卷了他的整个意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被两股来自不同维度的巨力疯狂撕扯、粉碎！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施望龙口中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虎符上，也溅在了范闲抓着他手腕的衣袖上。
范闲松开了手。
施望龙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在冰冷的墙角，手中的虎符无力地滑落，“当啷”一声，掉落在浸透了他鲜血的石地上。
那枚象征着权柄与诅咒的冰冷青铜，静静地躺在血泊里，表面幽光流转，仿佛一只沉默的、不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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