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墨蛇与铜鳞
舱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子水腥气混着松烟墨味涌进来。我举着枪的手僵在半空——门口站着的不是委员长的人,是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手里攥着半块砚台碎片,正是我在老王头铺子里没来得及捡的那一块。
“少帅,沈先生让我来送东西。”少年的嘴唇冻得发紫,说话时牙齿打颤,怀里露出半截铜链,链坠是片海棠花叶形状,跟沈玉楼金笔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我盯着他脚边的水迹,在月光下蜿蜒成蛇形,尽头正对着那方摔碎的端砚。碎墨块在水里慢慢化开,墨汁顺着裂纹渗进砚台底座,竟真的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蛇,是片指甲盖大的铜鳞,藏在木头纹路里,被墨汁泡得泛出青绿色。
“这是什么?”我用匕首挑起那片铜鳞,边缘的锯齿跟青铜虎符上的纹路完全吻合。少年突然扑通跪下,怀里的铜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先生被关在总统府地牢,”他额头磕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溅起的水花打在我的靴筒上,“说只有您能认出这铜鳞的来历,还说……地牢的钥匙藏在墨里。”
墨里?我低头看那方碎砚,墨汁己经渗到底座的暗格里,露出块刻着花纹的铜板。用匕首撬开时,铜板背面竟刻着幅微型地图,标注着总统府地牢的位置,入口处画着支钢笔,笔尖对着个“墨”字。
“他怎么知道我能拿到这个?”我捏着铜板的边缘,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腹发麻。少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块冻硬的馒头,里面夹着片晒干的文竹叶子。
“沈先生说,您爹当年教过您认虎符上的饕餮纹,”他指着铜板上的纹路,“这铜鳞上的不是普通花纹,是饕餮的逆鳞,全天下只有东北军的少主能认出来。”
我心脏猛地一跳。父亲确实教过我辨认虎符纹路,说饕餮的逆鳞藏着“生门”,危急时刻能救命。可沈玉楼怎么会知道这些?他连我爹的面都没见过。
舱外突然传来汽艇的马达声,光柱穿透雾气照在船板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少年脸色骤变,抓起地上的铜链往我手里塞:“他们来了!沈先生说这链子能打开地牢的锁,快走吧!”
我拽着他往船舱深处躲,刚挪到堆放枪支的角落,就听见舱门被踹开的巨响。有人用枪托砸着柜台,骂骂咧咧地喊:“把人交出来!委员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砚台!”
是陈瞎子的声音!他没死?我攥紧手里的铜链,链坠的尖角刺进掌心。少年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块打火石,然后抓起地上的煤油灯就往门口扔——
“轰!”
火焰瞬间舔上帆布,汽艇的马达声戛然而止。我趁着混乱拽着少年跳进后海,冰冷的湖水像无数根针往骨头里扎。游出十几米回头望,画舫己经成了团火球,映得水面通红,像沈玉楼咳在帕子上的血。
“往芦苇荡游!”少年在我前面划水,他水性极好,像条鱼。我咬着牙跟上,铜链在怀里硌得胸口生疼,突然想起那片铜鳞——沈玉楼说虎符被融在铸砚台的铜水里,难道这铜鳞就是虎符的碎片?
钻出芦苇荡时,天边己经泛白。少年带我钻进间破败的土地庙,神龛上的泥像缺了条胳膊,手里却握着块墨锭,跟老王头铺子里的一模一样。
“沈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少年从湿透的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塞给我时手指还在发抖,“说您看到这个就知道该怎么做。”
瓷瓶上贴着张药方,是沈玉楼的笔迹:“当归三钱,苏木五钱,同煮三刻,去渣留汁,涂于铜上,自现真形。”
当归、苏木都是活血的药,涂在铜上……我突然想起那块刻着地图的铜板,忙从怀里掏出来。少年己经生起堆火,火苗舔着湿柴,发出噼啪的响。我按照药方煮好药汁,往铜板上一涂——
青烟冒起的瞬间,铜板上的地图突然变了样。原本标注入口的位置浮出个虎头图案,跟青铜虎符上的饕餮头正好吻合,虎眼的位置有两个小孔,尺寸竟跟铜链的链坠完全匹配。
“这是……钥匙孔?”少年瞪大了眼睛。我将铜链两端的海棠花叶链坠对准小孔进去,只听“咔哒”一声,铜板突然弹开,露出张折叠的纸条,是父亲的笔迹:
“玉楼吾侄,见字如面。虎符分两半,一半护家,一半护国。若汉卿见此信,当知总统府地牢深处,藏着当年杀我真凶的证据……”
信没写完,最后几个字被血渍糊住,隐约能看清“日本”二字。我浑身的血都冲上头顶——杀我爹的,竟然还有日本人?沈玉楼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把我引向总统府地牢!
土地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拨开芦苇,窸窸窣窣的,像蛇在草里爬。少年一把将我拽到神龛后,自己抓起根烧火棍,往门口挪去。
“谁?”他声音发紧。
“是我。”门外传来个沙哑的女声,竟跟那个中枪的女人声音一模一样,“把铜板给我,我带你们去救沈玉楼。”
我从神龛后探出头,看见个穿黑风衣的女人站在晨光里,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双桃花眼,眼角有颗痣。她手里举着半块砚台碎片,正是我之前在画舫上落下的那一块。
“你没死?”我握紧手里的铜板。女人突然扯掉黑布,露出张缠着绷带的脸,嘴角还带着伤,正是昨晚中枪的那个女人。
“那枪打偏了,”她晃了晃手里的砚台碎片,“沈玉楼说,只有凑齐两块碎片,才能打开地牢的最后一道门。”
少年突然把烧火棍对准她:“少帅别信她!我看见她跟陈瞎子在一块儿!”
女人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是枚玻璃眼珠,瞳孔位置画着“蒋”字——正是陈瞎子左眼掉出来的那个。“这是我从他尸体上捡的,”她踩着门槛往里走,黑风衣下摆沾着芦苇叶,“他根本不是瞎子,是日本特高课的人,代号‘琴师’。”
日本特高课?我想起那个用人筋做琴弦的胡琴,胃里一阵翻涌。女人己经走到火边,将砚台碎片往我手里的铜板上拼——严丝合缝,碎片边缘的锯齿正好组成个完整的“墨”字。
“现在信了?”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沈玉楼算准陈瞎子会追来,故意让我演那场戏,就是为了让你拿到这半块碎片。”
我盯着她眼角的痣,突然想起娘的照片。“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姨母的女儿,”她往药汁里加了些粉末,是从怀里掏出的,“我娘当年没跑,是被日本人抓了,逼她给你爹下毒。她没答应,被活活打死了,临死前让我一定把真相告诉你。”
药汁突然开始冒泡,铜板上的虎头图案发出红光,像烧红的烙铁。女人抓起铜板往我手里塞:“再不去,沈玉楼就真没命了。总统府地牢的换岗时间是寅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
土地庙外传来马蹄声,是老赵他们找来了。我把铜板和铜链揣进怀里,少年己经将湿透的衣服烤干,正往枪里压子弹。女人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往我掌心放了个东西,是颗子弹,弹头刻着个“墨”字。
“这是沈玉楼让我给你的,”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说关键时刻能救你命,别让它沾到墨。”
我攥着那颗子弹冲出土地庙,老赵正带着弟兄们在芦苇荡里搜寻,看见我就喊:“少帅!我们找到陈瞎子的尸体了,他怀里有这个!”
逆向情书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逆向情书最新章节随便看!他递过来个血糊糊的东西,是个被踩扁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特高课”三个字,背面画着把胡琴。阳光穿过芦苇照在牌上,反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场日本人、委员长和我们东北军之间的死局。
骑在马上往总统府赶时,怀里的铜板越来越烫。我想起沈玉楼纸条上没写完的话——“要找它,就得……”就得什么?难道是要把虎符的碎片重新熔铸?
总统府的高墙在晨雾里像头巨兽,护城河的冰面结着层薄冰,映出岗哨的影子。我们绕到侧门,按照铜板上的地图找到棵老槐树,树干上有个不起眼的树洞,正好能插进铜链的链坠。
“咔哒”一声,树洞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露出个黑漆漆的入口,往下延伸的石阶上沾着墨渍,在晨光里泛着蓝黑——是松烟墨的颜色,沈玉楼果然来过这里。
“我带弟兄们在外接应,”老赵往我手里塞了颗手榴弹,“一个时辰后没动静,我们就炸进去!”
我握着那颗刻着“墨”字的子弹,踩着石阶往下走。潮湿的空气里飘着股熟悉的味,是沈玉楼书房里那瓶陈年老墨的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地牢的石壁上刻着字,是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墨蛇醒,铜鳞现”。
走到尽头时,看见扇铁门,门环是虎头形状,跟铜板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我将铜板贴上去,铜链穿过门环,轻轻一拧——
“吱呀”一声,门开了。
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盏油灯挂在墙上,照着地上的血迹。墙角有个蜷缩的人影,穿着件破烂的白大褂,后心的血渍己经发黑,正是沈玉楼。
“玉楼!”我冲过去抱住他,他的身体冷得像冰,却突然睁开眼,嘴角咧开个笑。
“汉卿,你可算来了,”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把墨蛇……喂饱了。”
我这才发现,牢房的角落里堆着堆黑糊糊的东西,是被墨汁泡胀的蛇蜕,足有碗口粗。而沈玉楼的手里,攥着半片文竹叶子,叶背用鲜血写着三个字:“小心墨”。
话音刚落,油灯突然灭了。黑暗里传来“嘶嘶”的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我摸出打火机点亮,火光里赫然出现条通体漆黑的蛇,鳞片在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正吐着信子,朝我们游来——它的眼睛是铜色的,跟虎符上的饕餮眼一模一样!
墨蛇!我突然想起少年说的话——“地牢的钥匙藏在墨里”。难道这蛇就是钥匙?
沈玉楼突然推了我一把:“用那颗子弹!快!”
我掏出那颗刻着“墨”字的子弹,正想往蛇身上打,却发现蛇的七寸位置有片铜鳞,跟我之前捡到的那片一模一样。而子弹的弹头,竟正好能嵌进铜鳞的纹路里!
墨蛇突然扑了过来,我侧身躲开,子弹却不小心掉在地上,滚到蛇的面前。诡异的是,蛇看见那颗子弹竟突然停住,铜色的眼睛里映出弹头的影子,身体慢慢蜷成一团,鳞片发出“咔咔”的响,像是在……变形?
沈玉楼突然拽着我往牢房深处退:“它在认主!只有带着虎符碎片的人,才能让它变回原形!”
墨蛇的身体越缩越小,鳞片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青铜色。油灯不知何时重新亮了,照在地上的鳞片上,竟组成了半枚虎符的形状——是我之前丢失的那半枚!
“原来……墨蛇就是虎符的另一半!”我盯着地上的青铜碎片,突然明白沈玉楼的意思。他把虎符的另一半熔铸成蛇的形状,用墨汁喂养,让它在关键时刻现出原形!
墨蛇彻底不动了,变成了半枚完整的青铜虎符,静静躺在地上,饕餮的逆鳞处,正好缺了我捡到的那片铜鳞。我刚要弯腰去捡,牢房的门突然被撞开,委员长带着人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枪,对准了沈玉楼的头。
“张学良,把虎符交出来,”他笑得狰狞,“不然我现在就打死他!”
沈玉楼突然咳出一口血,溅在虎符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珠落在饕餮的逆鳞处,竟顺着纹路渗进去,原本缺失的铜鳞位置,慢慢浮出片血色的鳞甲,与我手里的铜鳞完美契合!
“它认血了……”沈玉楼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带着笑,“你爹当年说的生门,就是这个……”
委员长的枪响了。
我看见沈玉楼突然扑到我身前,子弹打在他的胸口,溅起的血珠落在那半枚虎符上。他倒在我怀里时,手里的文竹叶子飘了起来,落在虎符上,叶片背面的字在血和墨的浸染下终于显现——
“虎符合,山河定,吾等……皆为墨中魂。”
我死死抱着他,看着那半枚虎符慢慢浮起,与我怀里的碎片在空中合二为一。完整的饕餮张开嘴,吐出片青铜铸的海棠花,花瓣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是东北军所有被冤杀将士的名字,第一个就是我爹的名字。
委员长疯了似的朝虎符开枪,子弹却被饕餮的逆鳞弹开,反弹回去,打穿了他的肩膀。他捂着伤口后退,嘴里吼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牢房的墙壁突然开始晃动,墨汁从石缝里渗出来,在墙上汇成字——是日本人与委员长勾结的证据,还有当年杀我爹的详细计划。
“玉楼,你早就算好了这一切,对不对?”我摸着沈玉楼越来越冷的脸,他的眼睛还望着那枚悬浮的虎符,像在看一场迟来的胜利。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眨了眨眼。我知道,这是他在说“是”。
外面传来老赵他们的喊杀声,地牢的门被炸开,阳光涌进来,照在虎符上,青铜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抱着沈玉楼走出牢房,看见委员长被弟兄们按在地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虎符,像要把它吞下去。
日本人的特高课成员和委员长的人混在一处厮杀,枪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我站在阳光下,举起那枚完整的虎符,饕餮的逆鳞在光下闪着血光——那是沈玉楼的血,是我爹的血,是所有为这片土地死去的人的血。
“东北军的弟兄们!”我的声音在枪声里回荡,“今天,我们要让这虎符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弟兄们的呐喊声震彻云霄。我低头看着怀里的沈玉楼,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像每次我打赢胜仗时那样。风卷起地上的墨汁,在阳光下画出条黑色的蛇,蜿蜒着爬向远方,像在指引我们回家的路。
虎符突然变得滚烫,我松开手,它缓缓升空,在总统府的上空炸开,化作无数片青铜海棠花,落在每个东北军弟兄的肩上。老赵他们抬起头,泪水混着雪花往下掉——那是我们东北军的魂,终于回来了。
我把沈玉楼轻轻放在地上,用那方摔碎的端砚给他做了个简易的墓碑,将那片染血的文竹叶子插在上面。风里飘来松烟墨的味,像是他在我耳边说:“汉卿,春天到了,文竹该发芽了。”
远处传来骑兵的马蹄声,是我们东北军的骑兵,正朝着北平城的方向疾驰。我握紧手里的勃朗宁,那颗刻着“墨”字的子弹还在掌心发烫——沈玉楼说别让它沾到墨,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注定要和墨融为一体,就像我们的血,我们的魂,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夕阳落在总统府的断墙上,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那些藏在墨里的秘密,那些用血写就的真相,还有无数像沈玉楼一样的人,都在等着我们去唤醒。
而那枚炸开的虎符,化作的青铜海棠花,己经在每个东北军弟兄的心里,扎下了根。
(http://www.220book.com/book/VNG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