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灯影蛇踪
墨色的雪落在沈玉楼睫毛上时,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积着未化的冰碴。我抱着他往北平城走,靴底碾过那些渗进冻土的字迹,脚下传来细碎的咯吱声,像父亲当年教我磨墨时,砚台与墨锭摩擦的动静。
“放我下来吧。”他在我怀里动了动,后心的血己经浸透了我的军大衣,“再这么抱着,你也得染一身墨腥味。”
我没松手,只是把他抱得更紧。怀里的龟甲不知何时变得温热,饕餮眼睛里的青铜碎屑隐隐发亮,映得他苍白的脸泛着青蓝——那是松烟墨在火光下特有的颜色。
快到城门口时,沈玉楼突然拽了拽我的衣领,往城墙的阴影处努嘴。那里蹲着个穿灰布棉袄的小贩,正往灯笼里换蜡烛,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雪地,竟烧出个小小的蛇形焦痕。
“是特高课的人,”沈玉楼的声音压得很低,气音里裹着血沫,“灯笼里的烛油掺了磷粉,是给暗处的人报信的。”
我盯着那盏灯笼,绢面的图案是幅墨竹,竹叶的间隙里藏着个极小的“七”字——又是七。难道与龟甲上的七片碎屑有关?正琢磨着,小贩突然转身,露出张被烧伤的脸,左半边皮肤皱成了疤,正是假陈瞎子!
他没死?我猛地摸向腰间的勃朗宁,手指却被沈玉楼按住。“别冲动,”他往我掌心塞了片青铜花瓣,“他灯笼里的蜡烛,是用墨厂废墟里的桐油做的,见风就炸。”
假陈瞎子换好蜡烛,提着灯笼慢悠悠地往城西走。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像条受伤的蛇。我示意老赵带着弟兄们在城外待命,自己抱着沈玉楼跟了上去,青铜花瓣在掌心硌出道红痕。
灯笼的光晕在雪地里晃出个圆,照得路边的老槐树影子张牙舞爪。走到第三条胡同口时,假陈瞎子突然停下,对着墙根吹了声口哨。墙头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边缘的砖缝里塞着片海棠花瓣,是用金线绣的。
“进去看看。”沈玉楼推了推我,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却执意要自己下来走,“这里是……我娘当年住过的地方。”
洞口通向间地窖,石阶上的青苔沾着墨渍,踩上去滑得像抹了油。地窖中央摆着张矮桌,上面放着砚台、墨锭和几卷宣纸,最显眼的是盏青铜灯台,造型是条蛇盘着朵海棠花,灯芯烧得只剩个黑头。
“这灯台……”我伸手去碰,沈玉楼突然按住我的手,指尖在灯座的蛇眼处按了两下。
“咔哒”一声,灯台的底座弹开,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封信,信封上的火漆印是个蛇形图案。拆开来看,是用日文写的,字迹娟秀,沈玉楼扫了眼就脸色骤变:
“是我娘写的,说特高课有个‘影子’,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藏在东北军里,代号……‘墨蛇’。”
墨蛇?我突然想起那条约通体漆黑的蛇,鳞片在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难道那蛇不是虎符变的,也不是日本人养的,而是这个“影子”的信物?
地窖的门突然被风吹开,灯笼里的烛火剧烈晃动,墙上投出个巨大的影子,手里举着把刀,正对着沈玉楼的后心。我猛地扑过去将他推开,刀光擦着我的胳膊劈在矮桌上,砚台被劈成两半,露出里面的青铜夹层——这砚台竟是用虎符的底座做的!
“是你!”我看清来人的脸,突然浑身冰凉。那人穿着东北军的军装,肩上扛着少校军衔,正是之前在烽火台“牺牲”的李营长!
李营长的喉咙明明被割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此刻却能发出狞笑,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张学良,没想到吧?你爹当年最信任的警卫员,就是我这个‘影子’。”
沈玉楼突然抓起地上的墨锭往他脸上砸:“你根本不是李营长!你是用易容术变的,墨汁能让你现原形!”
墨锭砸在李营长脸上,果然冒出股黑烟。他痛得嘶吼起来,脸上的皮肤像纸一样皱缩,露出张陌生的脸,左眉骨上有道刀疤,正是特高课档案里“墨蛇”的标记!
“既然被识破了,就没必要装了。”墨蛇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地上泼了些液体,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这是我养的墨蛇的毒液,沾一点就会化成脓水。”
地窖的地面突然冒出无数蛇形的黑影,是从砖缝里钻出来的小蛇,通体漆黑,眼睛是铜色的,跟之前那条蛇一模一样。我拽着沈玉楼往洞口退,后背撞到青铜灯台,灯芯的黑头突然亮起,照得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
“龟甲上的‘蛇吞海棠’,说的就是这个!”沈玉楼突然抓起灯台往蛇群里扔,青铜灯座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小蛇们竟纷纷后退,像是害怕这声音,“这灯台是用墨蛇的天敌——鹰嘴龟的壳做的!”
墨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刀身刻着蛇鳞纹,“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被蛇啃噬的滋味!”
我举着勃朗宁射击,子弹打在墨蛇的胳膊上,却没见血,只冒出股黑烟——他的衣服里藏着铁皮!沈玉楼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是那半块被劈开的砚台,“用这个砸他的刀!虎符的青铜能克蛇鳞!”
砚台砸在短刀上,火星西溅。墨蛇痛得怪叫一声,短刀脱手飞出,插进墙缝里。他转身就往洞口跑,我追上去时,却被地上的蛇群缠住脚踝,冰凉的鳞片擦过皮肤,吓得我头皮发麻。
“用青铜花瓣!”沈玉楼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我摸出花瓣往蛇群里扔,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花瓣落地的瞬间,小蛇们突然僵住,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滩墨汁,在地上汇成个“七”字。
第七个秘密?我冲到洞口时,墨蛇己经没了踪影,雪地里的脚印通向座废弃的戏楼,门楣上挂着块匾,写着“墨韵楼”,字迹是父亲的笔体,却在“韵”字的点画里藏着个蛇头。
“进去!”我拽着沈玉楼往戏楼跑,戏台上的幕布还没落下,绣着的海棠花被人用刀划破,露出后面的夹层,里面藏着套戏服,是东北军的军装,领口绣着个“张”字——是我爹的!
戏服的口袋里塞着张字条,是父亲的笔迹:“墨蛇藏于七窍,破之需用海棠蕊。”
七窍?难道是指人的七窍?我突然想起龟甲上的七片青铜碎屑,形状正好能塞进七窍。正愣神,后台突然传来响动,是墨蛇的声音:“张学良,敢不敢来后台赌一把?看看谁能拿到‘海棠蕊’!”
后台的化妆镜蒙着层灰,镜面上用口红画了朵海棠花,花蕊的位置写着“第七镜”。我走到第七面镜子前,发现镜后的墙壁是空的,敲了敲,发出空洞的响。
“这后面是特高课的秘密牢房,”沈玉楼指着镜子边缘的锁孔,形状是海棠花,“当年我娘就是被关在这里。”
我将青铜花瓣插进锁孔,镜子缓缓移开,露出条通道,尽头的铁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推开门的瞬间,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出来——里面关着十几个东北军的弟兄,都是之前失踪的,李营长也在其中,喉咙的伤口还在流血,看见我们就拼命摇头。
“他是真的李营长!”我解开绳子,李营长抓住我的手往墙角指,那里的草堆里藏着个铁盒,打开来是颗干瘪的海棠果,果核嵌着片青铜,正是“海棠蕊”!
“墨蛇说……这蕊能解蛇毒,”李营长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但他还说,蕊里掺了东西,吃了会……会变成他的傀儡!”
沈玉楼突然抓起海棠果往嘴里塞,我想拦己经来不及。他嚼了两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没掺毒……是解药,能让墨蛇的易容术失效……”
话音刚落,通道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墨蛇举着枪站在那里,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闪着凶光:“既然你们拿到了海棠蕊,就该尝尝‘蛇噬心’的滋味了!”
他突然吹了声口哨,通道的墙壁开始渗出水珠,滴在地上竟变成了小蛇,朝着我们爬来。我将李营长和弟兄们往铁门外推,自己举着枪掩护,沈玉楼不知何时摸出了那半块砚台,正往蛇群里砸。
“汉卿!快走!”沈玉楼突然推了我一把,自己往通道深处跑,“我引开它们,你带着蕊去见老赵,他知道怎么用!”
墨蛇狞笑着追了上去,枪声在通道里回荡。我望着沈玉楼消失的方向,手里的海棠蕊烫得像团火。铁门外的弟兄们己经集合,老赵举着火把站在最前面,看见我就喊:“少帅!墨蛇在戏楼的房梁上藏了炸药,引线是用你的头发做的!”
我的头发?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烽火台被炸开的头发,当时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根本是墨蛇早就动了手脚!
冲进戏楼时,沈玉楼正和墨蛇在房梁上缠斗,青铜花瓣从他怀里掉出来,落在我的脚边。我捡起花瓣往房梁上扔,正好砸在墨蛇的手背上,他痛得惨叫一声,手里的炸药引线掉了下来,火星正往药捻上爬。
“接住!”沈玉楼从房梁上跳下来,手里举着那半块砚台,往我怀里一塞,“用这个挡!虎符的青铜能隔热!”
我举起砚台挡住炸药的瞬间,沈玉楼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爆炸声震得戏楼摇摇欲坠,房梁砸下来的瞬间,我看见墨蛇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作张熟悉的脸——是张副官!
他没死?我突然想起张副官后心那把刻着“蒋”字的匕首,根本不是委员长的人干的,是他自己进去的,为了掩人耳目!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墨蛇!”我吼着,怀里的沈玉楼突然咳出一大口血,溅在砚台上,青铜的表面竟浮现出父亲的脸,正对着我们流泪。
戏楼的墙壁塌了一半,露出外面的漫天飞雪。张副官(墨蛇)的身体被埋在瓦砾下,只剩只手露在外面,攥着片金线绣的海棠花,花瓣上用日文写着“任务完成”。
我抱着沈玉楼冲出废墟时,雪地里的墨汁正在结冰,冻成无数条小蛇的形状,朝着同一个方向爬——北平城的中心,总统府的方向。
沈玉楼靠在我怀里,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突然指着总统府的方向,嘴角动了动:“你看……那里的灯,亮了……”
我抬头望去,总统府的主楼果然亮着盏灯,窗影里有个人影,正提笔在纸上写字,姿势像极了父亲。
而那盏灯的光晕里,隐约有条蛇影,正缓缓爬上纸页。
(http://www.220book.com/book/VNG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