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说是家,不如说是个勉强能遮风的窟窿。土坯墙裂着缝,寒风从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在光柱里打着旋。屋顶的茅草早就被耗子啃得差不多了,露出几块锈穿了的铁皮,雨点打在上面,能漏下半盆水。
苏念跪坐在土炕上,身下的稻草硬邦邦的,混着霉味和土腥味。炕桌是用破木板钉的,西条腿长短不一,垫着块碎砖头才勉强放平。桌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盆,里面的水结了层薄冰,冰面映着她模糊的影子。旁边搭着块灰扑扑的布巾,布巾底下,是一根磨得光滑的铜制小铁棍——这是她用姐姐留下的旧怀表零件改的,棍头被砂纸磨得圆润,却藏着能断筋碎骨的力道。
墙上挂着面铜镜,边缘的铜绿掉了大半,镜面被水汽熏得发白,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苏念抬手,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拂去镜上的灰,露出自己的脸。
颧骨比三年前高了,下巴尖得硌手,唯有眼睛还是老样子,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井。只是井里的水,早就从清澈变成了冰。
她深吸一口气,冷空气灌进肺里,带着冰碴子似的疼。三年前的画面又涌了上来——所长把信递给她时发抖的手,信上“青禾同志牺牲”那几个字被泪水泡得发涨,还有老鬼在她耳边说的话:“你姐姐把‘碎星’投进了熔炉,自己也跳了进去,武田信玄就在现场。”
武田信玄。
这个名字像根毒刺,在她心里扎了三年。她查过所有能找到的资料,知道他是太原兵工厂的保安课长,是三年前“斩首行动”的指挥官,更是现在掌管兵工厂核心区域的人。
要找“碎星”的下落,要查清姐姐牺牲的真相,必须靠近他,靠近那座吞噬了姐姐的兵工厂。
可一个能说会道、眼神里藏着恨的年轻姑娘,怎么可能在日军眼皮子底下活下去?老鬼第一次跟她提“哑女”计划时,她几乎要把手里的茶碗捏碎。
“念念,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老鬼的声音很沉,“兵工厂招杂役,要的就是身世可怜、不会说话的孤女,不容易引起怀疑。”
她当时没说话,只是把姐姐留下的那枚齿轮项链攥得更紧。那是姐姐用第一份工资给她打的,齿轮边缘刻着个小小的“念”字。
现在,她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
苏念拿起布巾,叠了三层,塞进嘴里,死死咬住。布巾上的霉味呛得她喉咙发紧,但她没动。她又拿起那根铜棍,棍身冰凉,贴着掌心的皮肤,像一条冬眠的蛇。
她对着镜子,找到喉咙左侧那个凹陷——医书上说,那里是声带最脆弱的地方。她练过无数次,用手指比划,用木棍模拟,甚至在猪的喉管上试过,确保既能造成永久性损伤,又不会伤及气管和动脉。
“姐姐,等我。”她在心里默念,指尖在布巾上蹭了蹭,沾了点唾沫,算是给过去的自己饯行。
铜棍举到半空,停了停。窗外传来卖豆腐脑的梆子声,“梆子——梆子——”,和三年前研究所门口那个老汉的吆喝声一模一样。
就是现在。
苏念闭上眼睛,猛地发力,铜棍带着风声砸在喉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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