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布巾被牙齿咬得变了形，发出一声闷得像被捂住的野兽嘶吼。
那一瞬间，仿佛有把烧红的锥子从喉咙扎进去，顺着血管钻进五脏六腑。疼，不是尖锐的疼，是钝重的、碾压式的疼，像是有人拿着石碾子在她喉咙里反复碾过。
苏念的身子猛地弓起来，像只被煮熟的虾米，手里的铜棍“当啷”掉在地上。她蜷缩在土炕上，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很快浸透了单薄的棉袄，贴在背上，像块冰。
喉咙里像是堵了团烧红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她想咳嗽，想干呕，却被嘴里的布巾堵着，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飞。
疼到极致时，反而有了种诡异的清晰。
（闪回A）
三年前，太行山区的临时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她坐在病床边，手里捏着那封被血浸透的信，信纸边缘都烂了，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只能辨认出“青禾”“熔炉”“牺牲”这几个字。
所长坐在对面的板凳上，眼窝深陷，胡子白了大半。他原本是留洋的博士，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可那天，他的头发像堆乱草。
“念念，”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我们突围时，你姐姐最后一个撤。她把大家的资料都烧了，唯独带着‘碎星’的核心图……”
“她为什么不带走？”苏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甲掐进了掌心。
所长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雨：“武田的部队追上来了，前后都是悬崖。她把图纸塞进耐火筒，扔进了熔炉，然后……”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烧得焦黑的金属环，递过来：“这是从熔炉边捡到的，上面有个‘禾’字，是你姐姐的……”
金属环还带着火烤的焦味，苏念接过来，触到那凹凸的“禾”字，眼泪“唰”地掉了下来，砸在金属环上，发出“嘀嗒”的轻响。
（闪回B）
那天晚上，她把自己锁在研究所的仓库里，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零件和弹药箱。她坐在姐姐常坐的那张木凳上，手里攥着那枚齿轮项链，突然就爆发了。
她抓起身边的扳手，朝着墙壁狠狠砸去！“哐当！哐当！”铁屑溅了她一脸，她不管，只是不停地砸，嘴里吼着没人听得懂的话，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她对着墙壁哭喊，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说过要教我画图纸的！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扳手砸在墙上，弹回来打在她的胳膊上，青了一大块，她没感觉。她又去撕那些图纸，把姐姐画了一半的“碎星”草图撕得粉碎，碎片飘在空中，像一群白色的蝴蝶。
“没用的……什么都没用……”她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浑身发抖。仓库的老鼠从她脚边跑过，她也没动，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冷。
不知过了多久，老鬼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件棉袄，披在她身上。“哭够了？”他蹲在她面前，眼神平静，“哭够了就起来，你姐姐用命护着的东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焚炉：阿姐的复仇从哑女开始 你打算让它就这么埋在土里？”
苏念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我能做什么？我就是个学生……”
“你能做的，比谁都多。”老鬼从怀里掏出本机械原理书，“你姐姐说过，你是块学机械的料，眼睛毒，手巧。”他翻开书，指着里面的锁具结构图，“兵工厂的锁，都是日本人的新花样，你得学会怎么开。”
那天晚上，她没再哭。她把撕碎的图纸一片片捡起来，拼在一起，用透明纸小心翼翼地拓下来。然后，她开始跟着老鬼学格斗，学辨认毒药，学怎么在被搜查时藏东西——把刀片藏在头发里，把密信写在衣服衬里，用淘米水显影。
（闪回C）
记忆突然拐了个弯，回到了七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姐姐刚进兵工厂，穿着崭新的蓝布工装，站在门口的大槐树下，朝她招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姐姐身上，给她镀了层金边，她手里拿着个小盒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念念，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姐姐打开盒子，里面是枚亮晶晶的齿轮项链，“我亲手打的，你看这齿纹，匀不匀？”
苏念凑过去，看着齿轮边缘那个小小的“念”字，心里甜滋滋的：“姐，你真厉害！”
“等你长大了，姐教你设计武器。”姐姐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到时候，咱们一起造最厉害的炮，把小鬼子赶出去，好不好？”
“好！”她用力点头，抱着姐姐的腰，闻着她身上的机油味，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姐姐的笑容还在眼前晃，喉咙里的疼却突然翻涌上来，像海啸一样把她淹没。苏念的身子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从土炕上滚到地上，额头磕在炕沿上，磕出个血包，她却没感觉。
她伸出手，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了那枚齿轮项链。项链是用细铁丝串的，贴在胸口，被冷汗浸得发潮。她攥着项链，指腹着那个“念”字，像是在汲取力量。
疼吧，疼就对了。
只有记住这份疼，才能记住姐姐在熔炉里承受的万分之一。
只有变成哑巴，才能在魔鬼的地盘里，喊出最响亮的复仇。
苏念慢慢松开手，喉咙里的剧痛开始减退，留下一片麻木的灼热感。她扶着炕沿，一点点爬起来，重新坐回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喉咙上肿起一块青紫色的瘀伤，像条丑陋的蛇。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姐姐”，却只发出“嘶嘶”的漏气声。
很好。
苏念拿起铜棍，扔进灶膛里，用火钳扒拉着柴火，把它烧得通红。然后，她拿起那盆带冰碴的水，兜头浇在脸上。
冰冷的水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从今天起，苏念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哑女小念。
她要去兵工厂，去那个姐姐用生命守护的地方，找到“碎星”，找到真相，让武田信玄，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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