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垃圾车的铁轴缺了个滚珠,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哀鸣,像根钝锯子在锯着苏念的神经。这条连接原料库与装配车间的三号走廊,是厂区里最繁忙的通道,此刻却像条装着无数秘密的巨蟒,正缓缓在她眼前展开鳞片。
走廊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钨丝烧得发红,在布满油污的玻璃罩里映出扭曲的光。苏念把帽檐压得更低,遮住半张脸,只留双眼睛在阴影里转动——这是她第7次走这条走廊,每次都像第一次那样,把全身的感官拧到最紧。
左边第三个门是工具间,门把手上缠着圈褪色的红布条。苏念数过,每天上午九点十五分,都会有个穿蓝色工装的老技工来取扳手,他总是用袖口擦一下门把手,再往锁眼里啐口唾沫——那锁早就锈了,得靠这口唾沫润滑才能打开。此刻那老技工刚走,红布条还在微微晃动,门与门框间留着道半指宽的缝,能看见里面堆到天花板的工具。
“让让!让让!”两个日本兵端着步枪走过,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咔哒”声,节奏规整得像座钟。苏念赶紧往墙上贴了贴,车把撞到墙角的消防栓,发出“哐当”一声。她看见其中个日本兵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刺刀,指关节在刀柄上磕出“笃笃”声——这是他们的习惯,遇到突发声响就会检查武器,这个间隙大约有三秒。
消防栓的底座与地面间有道明显的缝隙,是被昨天那辆失控的零件车撞的。苏念用眼角余光量了量,缝隙宽得能塞进个信封。她想起老鬼说过,紧急情报可以藏在这种“明处的暗处”,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头顶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了过来,镜头的红光扫过苏念的脸。她立刻低下头,假装整理工装的腰带,手指却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到第120秒时,镜头缓缓转向原料库方向,墙根处瞬间出现片巴掌大的盲区。苏念的心跳快了半拍——这个发现比昨天又精确了两秒,足够一个人贴着墙根溜进工具间。
右边的铁门“嗤”地一声开了,冷气混着消毒水味涌出来。一个戴白手套的技术员走出来,用脚把门挡了一下,后面立刻跟出两个端着图纸的助手。苏念看见门锁上的绿灯还亮着,首到第三个人走过去才“咔哒”锁上——这说明门的延时装置有五秒缓冲,足够她在关门瞬间挤进去。
“哑巴,车推稳点!”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擦着她的肩膀走过,是浅野慎一的翻译官。他手里拿着份文件,边角卷着,露出里面“特品库”三个字。苏念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皮鞋——鞋跟处沾着新鲜的红土,这种土只有厂区西北角才有,那里是特品库的后门方向。
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浅野慎一正背对着她打电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墙壁,节奏是三短两长,像某种摩斯密码。苏念的脚步顿了顿,垃圾车的铁轴又发出“咯吱”声,这次她却听得格外清楚——那节奏和阿姐以前发电报时敲桌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八嘎!走路不长眼睛吗?”一个伪军突然推了她一把,“差点撞到太君的文件!”
苏念踉跄着扶住车把,顺势往墙上靠了靠。后腰撞到暖气片,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工装渗进来,烫得她一哆嗦。但她的眼睛没闲着,借着这个动作,看清了浅野慎一手里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朵桔梗花,和她捡到的那枚袖扣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还不快滚!”伪军的皮鞭抽在车斗上,震得里面的空铁桶叮当作响。
苏念赶紧低下头,推着车往前走。但她的大脑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把刚才收集到的碎片飞速拼接:工具间的开锁规律、日本兵的反应间隙、摄像头的盲区时间、铁门的延时装置、浅野的神秘暗号……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积木,正在她脑海里搭起一座越来越清晰的宫殿。
走到走廊中段时,她看见王大壮扛着根钢管迎面走来。西目相对的瞬间,王大壮的喉结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苏念看懂了——他在说“下午三点换岗”。这是她昨天用粉笔在废料场画的问号换来的答案,当时他只是往墙上吐了口唾沫,现在看来,那唾沫的落点刚好在三点的位置。
垃圾车轱辘压过块小石子,车身晃了晃。苏念握紧车把,指节泛白。她知道,这座记忆宫殿还缺最后一块基石——特品库的内部结构。但她不急,就像阿姐说的:“情报就像酿酒,得等所有原料都齐了,才能酿出最烈的酒。”
走廊尽头的阳光越来越亮,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念回头望了一眼,浅野慎一己经打完电话,正转身往特品库的方向走。他的风衣下摆被风吹得扬起,露出里面的羊毛围巾,在一片灰黑色的厂区里,像朵孤独的桔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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