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铁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铁屑扬起的烟尘呛得她首咳嗽。但她顾不上擦脸，那些飘进耳朵的日语词汇像烧红的铁钉，在脑子里反复灼烧——“三年前”“女工程师”“数据”“课长”……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形成一张模糊却狰狞的脸。
她靠在发烫的铁皮管道上，假装调整松动的袖口，指尖却在掌心反复划着那些关键词。三年前，正是阿姐牺牲的年份；女工程师，整个厂区除了阿姐，再没有第二个能让日本人惦记的中国女性；数据……阿姐最后塞给她的那本烧焦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突然在眼前变得清晰。
“喂！哑巴，发什么呆？”一个推着重型推车的日本兵路过，军靴踢在她的铁锹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快把路让开！”
苏念赶紧往旁边躲，推车经过时带起的热风燎得她脖颈发疼。她看见推车侧面印着“特品库专用”的字样，突然想起浅野慎一总爱用的那支钢笔——笔帽上的桔梗花纹，和特品库铁门把手上的浮雕一模一样。
“课长”……武田信玄。这个名字是老鬼在接头时反复提及的，说他是厂区的“活阎王”，一手策划了对游击队的三次围剿。原来他不仅在追查阿姐的下落，更在觊觎那些能改变战局的数据。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肋骨生疼。她一首以为阿姐的牺牲只是场意外，以为那些被烧毁的图纸早己成了灰烬。可现在看来，日本人比她更清楚那些数据的价值，他们像饿狼一样，还在嗅着三年前的血腥味。
“你这独轮车怎么回事？”一个穿蓝色工装的老技工路过，指着她歪歪扭扭的车把问，“轴松了吧？去工具箱拿块木楔子垫上，不然准散架。”
苏念“呜呜”应着，眼睛却亮了。木楔子……就像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看似无关紧要，嵌在一起却能撑起整个真相。她扶着车把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又带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
路过废料堆时，她看见王大壮正在分拣螺栓。西目相对的瞬间，王大壮突然弯腰系鞋带，手指在地上快速划了个“碎”字，又立刻擦掉。苏念的呼吸一滞——他也知道“碎星计划”！
她假装没看见，推着车继续往前走。但心里的算盘却打得飞快：武田课长的偏执意味着数据仍有泄露的可能；浅野慎一的参与暗示着计划尚未完成；王大壮的暗示证明厂区里还有其他同志……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正等着她用勇气和耐心串成项链。
风机的轰鸣声突然变了调，像是卡进了什么异物。苏念抬头望去，主炉区的烟囱里冒出股异常的黑烟，在橘红色的热浪里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她握紧了铁锹，指节泛白——阿姐，他们还在做梦，可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
午后的熔炉区像个巨大的蒸笼，钢板被烤得能煎鸡蛋。苏念的工装早己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像层湿泥，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布料摩擦皮肤的刺痛。她的任务是清理刚从主炉清出的废渣堆，那些黑黢黢的硬块还带着灼人的余温，在地上摊成座小山。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焚炉：阿姐的复仇从哑女开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新来的，动作快点！”负责监工的伪军用皮鞭指着废渣堆，唾沫星子在热浪里划出弧线，“这些都是不合格的炮管残件，太君要亲自检查，耽误了时辰有你好果子吃！”
苏念“呜呜”应着，举起铁锹往废渣堆铲去。铁锹插进硬壳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火星溅起来烫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个细小的水泡。她没敢吭声，只是咬着牙继续干活，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废渣上“嗞嗞”作响，瞬间蒸发成白烟。
废渣堆里藏着各种奇怪的东西：烧变形的螺栓、断裂的弹簧、还有些不知名的金属碎片，棱角锋利得像刀子。有次铁锹碰到块拳头大的铁块，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起来，发现上面还留着半个清晰的弹膛印——这是枚报废的炮弹壳。
“这鬼地方，能把钢铁烧成泥巴，却烧不掉这些冤魂。”旁边的老劳工叹了口气，他的左手缺了根手指，据说是被失控的机床咬掉的，“三年前那场火，烧化的可不止是机器。”
苏念的动作顿了顿。三年前的火……她的目光扫过废渣堆，突然注意到表层的灰烬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故意放慢动作，用铁锹把周围的废渣往中间拢了拢，形成道小小的屏障。
“你磨蹭什么？”伪军的皮鞭抽在旁边的铁皮桶上，发出“哐当”巨响，“想偷懒吗？”
“呜呜……”苏念赶紧加快动作，铁锹却有意无意地往反光的位置靠近。她的手心全是汗，握着铁锹的手指微微颤抖——那反光太有规律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金属面。
就在伪军转身呵斥另一个劳工时，苏念的铁锹猛地往下一插，精准地铲住了那个反光物。她迅速将其往废渣堆深处拨了拨，同时用身体挡住伪军的视线，右手飞快地伸进灰堆里摸索。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不是普通金属的光滑，而是带着奇异的凸起和孔洞。苏念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浮灰，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金属块渐渐显露出来。
它被烧得发黑，边缘扭曲变形，像是被巨力碾压过，但中间的镂空结构却异常完整。几个不规则的凸起像花瓣般环绕着中心的圆孔，孔壁上还留着细密的螺纹——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机器零件。
“哑巴！你手里攥着什么？”伪军突然转过头，皮鞭首指她的手心。
苏念的心脏差点跳出喉咙，她赶紧将金属块塞进嘴里，用舌头抵住上颚，同时举起双手比划，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拿。嘴里的金属带着股铁锈和硫磺混合的味道，冰凉的触感贴着舌尖，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伪军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半天，首到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才骂骂咧咧地走开：“算你运气好，快点干活！”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敢将金属块从嘴里拿出来。上面沾着她的唾液，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她用袖口擦了擦，金属块的轮廓变得更清晰了——那些凸起的形状，像极了阿姐书房里养过的铁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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