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扫帚停在半空，铁屑顺着鬃毛往下掉，落在脚背的胶鞋上。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没人能看见她瞳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佐藤的皮鞭悬在半空，马师傅的脖子梗着，像只待宰的老鹅。周围的劳工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在这座工厂里，同情是会惹祸上身的。小周的肩膀在发抖，手里的砂轮片“哐当”掉在地上，他却不敢去捡。
苏念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车间。西南角的消防栓没关紧，水滴在地上积成了小水洼；她身后的清洁车装满了刚从机床底下清出来的污水，黑得发稠，上面还漂着层机油；离马师傅最近的铁架上，挂着串备用的铁链，链环磨得发亮。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闪过。冲上去推开佐藤？她这点力气还不够人家一巴掌拍的。大喊大叫吸引注意？她的“哑病”不允许。找个东西砸向佐藤？万一没砸中，反而会把马师傅彻底拖下水。
佐藤的皮鞭开始往下落，空气里仿佛能听见风声。苏念看见马师傅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浑浊的泪滑下来——他不是在怕疼，是在心疼那些零件，心疼自己没完成的活计。
“呜呜……”苏念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手里的扫帚“当啷”掉在地上。
佐藤的动作顿了顿，恶狠狠地瞪向她：“哑巴哭什么？想替他求情？”
苏念没说话，只是慢慢站起来，往清洁车的方向挪了两步。她的脚故意踩在那滩油渍上，身体晃了晃，像只站不稳的雏鸟。这个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每天都会发生的磕碰，谁也没在意。
只有苏念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己经快得像要炸开——计划的齿轮，从这一刻开始转动。
苏念的手指搭上清洁车的车把时，掌心的冷汗让木柄变得湿滑。她用眼角的余光量着距离：离佐藤七步，离马师傅五步，离那滩最大的油渍三步。
车斗里的污水晃荡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在给她倒计时。她在心里快速推演：车轮碾过油渍的角度需要偏左三度，这样侧翻时才能精准地泼向佐藤；车身倾斜的力度要刚好能让污水形成扇形覆盖，既不能太远溅到别处，又不能太近漏掉马师傅；最重要的是，摔倒的姿势必须足够狼狈，要像个真正的蠢货那样，吓得魂飞魄散。
佐藤的皮鞭又开始往下落，这次没人能阻止了。苏念看见马师傅后颈的青筋突突首跳，那是气血上涌的征兆，再受重击，非出人命不可。
“啊啊……”苏念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双手猛地往前推。清洁车的车轮精准地碾上那滩油渍，橡胶轮胎在光滑的地面上打了个滑，车斗瞬间失去平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念故意松了右手，只留左手死死拽着车把。这个微小的动作让车斗的倾斜角度突然加大，黑臭的污水像被施了魔法，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哗”地一声，劈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佐藤的皮鞭僵在半空，马师傅睁开了眼睛，周围的劳工都张大了嘴巴。只有苏念自己知道，从决定行动到污水泼出，总共用了0.8秒——这是阿姐教她的，危机时刻，一秒钟能决定两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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