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信玄的办公室永远比标准室温低三度。不是刻意调节的结果，而是某种无形的气场——黄铜台灯的光晕被严格框在办公桌中央，像块凝固的黄金，照亮桌面上码放如积木的文件，却照不透角落堆积的阴影。烟灰缸里的烟头己经漫溢出来，白色的过滤嘴挤成嶙峋的小山，每个烟蒂都被掐得扁扁的，仿佛承载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焦虑。
“课长，第七车间的周报表。”副官木村贤二的军靴在柚木地板上擦出半寸声响，立刻像被冻住般停在黄线外。这条嵌在地板里的黄铜线距办公桌恰好三步，是武田用尺子量过的“安全距离”，多一分则僭越，少一寸显谄媚。他捧着文件夹的手指关节泛白，文件边缘与桌面呈精准的西十五度角——这个姿势他练了三个月，才让武田挑不出错处。
武田没有抬头，指尖在两份薄薄的报告上滑动。左边那份的封皮印着“丙区三号车间电力监测记录”，右上角的红色印章边缘有些模糊，显然是仓促间盖上去的。他用指甲划过其中一行数据：“7月14日02:17，电压波动±0.3V，持续43秒”，墨迹在纸页背面透出淡淡的黑影，像是有人反复描摹过这个时间点。
“这个波动，技术部怎么说？”武田的声音像冰块砸在金属上，他终于抬眼，无框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木村汗湿的鬓角。台灯的光在镜片上折射出两道寒光，恰好落在木村的眉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技术部说是…说是线路老化导致的接触不良。”木村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想起昨天去询问时，技术课长佐藤正对着电路图打哈欠，“他们说这种老厂房难免有这种小问题，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值得大惊小怪？”武田突然将报告拍在桌上，纸张撞击的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开，“你知道0.3V的精确波动意味着什么吗？”他抓起桌上的圆规，在报告上画出正弦曲线，“这不是接触不良，是有人在测试某种设备的启动电流。持续43秒，不多不少，刚好够完成一次完整的压力测试。”
木村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看到武田画的曲线尾端有个微小的上扬，像条正在苏醒的蛇。这个细节在原始记录里几乎看不见，只有放大三倍才能辨认——课长显然昨晚没睡，把所有数据都重新核算过。
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另一份呢？”武田的手指点向右边的报告，封皮上“辅助材料消耗清单”几个字被茶水洇过，晕成模糊的黑团。他翻开第二十三页，铅笔在“黄铜丝消耗量：12.3g”下面画了道粗线，旁边用红笔标注着“标准值12.0g”。
“仓库说可能是称量误差。”木村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用的是老式天平，精确到0.1g，偶尔会有偏差…”
“偶尔？”武田冷笑一声，从抽屉里甩出一叠厚厚的记录，“过去六个月，每个月14号都有0.3g的偏差。14号是什么日子，你不记得了？”
木村的瞳孔骤然收缩。7月14号是三年前那场爆炸的纪念日。他想起今早去仓库核对时，管理员张老三正用砂纸打磨着什么，金属碎屑在阳光下闪着黄铜特有的光泽。当时他只当是正常作业，现在想来，那碎屑的数量未免太多了些。
办公室的挂钟突然发出“咔嗒”巨响，惊得墙角的壁虎窜进通风口。武田抬头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零七分——距离那场爆炸发生还有十分钟。窗外的熔炉区恰好传来沉闷的轰鸣，暗红色的火光从烟囱口喷涌而出，在玻璃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极了那天映红半边天的烈焰。
“把张老三的档案调过来。”武田重新拿起那份电力报告，指尖在“02:17”上反复，“还有他近三个月的所有出入记录，包括厕所的签到表。”
木村刚要转身，却被武田叫住。“等等，”课长的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你的第二颗纽扣松了。”
木村低头一看，果然，制服袖口的纽扣歪在一边，线头摇摇欲坠。他慌忙伸手去扣，却听见武田说：“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我以为三年前你就该明白。”
三年前，正是因为木村在爆炸报告里写错了一个时间，导致后续搜捕迟了整整西十分钟。这个错误像根刺，扎在两人之间，从未真正消失。木村的手指在纽扣上颤抖，突然意识到，课长今天的反常或许不只是因为这两份报告——今天是爆炸纪念日，那个女人的影子，又笼罩在了这间办公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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