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嵩？”云铮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手里的酒杯“咚”地磕在案上，酒液溅出几滴，在红绸桌布上晕开深色的痕。
满厅的宾客都愣住了。兵部尚书高嵩与云家的恩怨，在京城无人不晓。云铮是靠战功一步步从百夫长爬到镇国将军的，麾下将士多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高嵩却是靠着外戚关系上位，只会在朝堂上搬弄是非，两人在军饷、粮草等事上不知争执过多少次。今日云家办喜事，高嵩不请自来，绝非善举。
“他带了多少人？”云昭毅按住腰间的佩刀，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管家抖着嗓子道：“好多……好多甲士，都穿着明光铠，刀出鞘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甲胄摩擦的铿锵声压过了厅内的喧闹，像一块块巨石砸在人心上。众人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高嵩穿着件绯色官袍，手摇折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士兵，个个面无表情，手按刀柄，腰间的铜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那是禁军的制式。
“云将军，恭喜恭喜啊。”高嵩笑眯眯地拱手，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在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云昭月身上，“令嫒及笄，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早说？害得本官差点错过了。”
云铮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女儿身前：“高大人公务繁忙，云某不敢叨扰。”他身材高大，常年征战练出的悍气如实质般散开，让高嵩身后的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高嵩却像是没察觉，依旧摇着扇子：“哎，云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昭月小姐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上次宫宴上那手‘百步穿杨’，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呢。”他话锋一转，目光在云昭月的襦裙上打了个转，“不过今日这身打扮，倒比宫宴上娇俏多了，像只刚出笼的鸟儿。”
这话里的轻佻，让云昭月眉头紧蹙。她抬眼看向高嵩身后的少年，那是他的独子高盛，此刻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黏腻的目光盯着她，嘴角挂着丝淫邪的笑，看得人浑身发毛。
“高大人说笑了。”苏氏强忍着怒气，走上前道，“既是贵客，不如入座饮酒？”
“饮酒就不必了。”高嵩收起折扇，敲了敲掌心，“本官今日来，一是贺喜，二是……有份薄礼要送。”他拍了拍手，身后的随从捧着个锦盒走上前，盒子上的金线绣着“贺”字，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云昭武刚要开口，就被云铮用眼色制止了。
高嵩亲自打开锦盒，里面是尊白玉雕成的马，通体莹白，连鬃毛都雕得根根分明。可那马的姿态却很奇怪，前腿微屈，后腿蹬地，像是要跪倒又未倒的样子。
“此乃和田暖玉所制，”高嵩抚着玉马的脖颈，笑得意味深长，“名唤‘识途’。本官想着，昭月小姐日后总要嫁人，这‘识途马’寓意好，盼她能辨清方向，找到个好归宿。”
这话一出，满厅皆静。谁都听得出弦外之音——“识途”不就是“识时务”的意思？暗讽云家不懂变通，迟早要栽跟头。
云昭月攥紧了袖中的护腕，玄铁纱硌得掌心生疼。她刚要开口，就听云铮冷冷道：“高大人的礼物，云家愧不敢收。管家，送客。”
“别急啊。”高嵩忽然变了脸色，笑容从脸上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刻薄，“云将军，本官还有件事忘了说。”他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的东西，举过头顶，“陛下有旨，宣云家上下接旨。”
“圣旨？”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在及笄礼上传圣旨，这简首闻所未闻！云铮脸色凝重，撩袍跪倒：“臣云铮，领阖家上下，接旨。”
云昭月跟着跪下，膝盖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心里那股不安终于变成了恐惧。她看见父亲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母亲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三个哥哥站在身后，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都泛了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凤谋天下：黑莲花皇后杀疯了
高嵩展开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像毒蛇吐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云铮，身为主帅，不思报国，竟与匈奴暗通款曲，私送军粮，泄露军情，罪证确凿，天地不容！着即拿下云家满门，打入天牢，家产抄没，钦此！”
“通敌叛国”西个字，像炸雷般在厅里炸开！
“不可能！”云昭武猛地站起来，腰间的佩刀“噌”地出鞘，“我爹镇守雁门关十年，杀的匈奴能堆成山，怎么可能通敌？这是污蔑！是假的！”
“放肆！”高嵩厉声喝道，“圣旨岂容你质疑？来人，拿下这逆子！”
身后的士兵立刻拔刀冲上来，刀锋闪着寒光。宾客们吓得尖叫着西散奔逃，桌椅被撞翻，杯盘碎了一地，镇国公夫人带来的那面铜镜被人撞倒，“哐当”一声摔得粉碎，镜片溅起的碎片划破了一个丫鬟的脸颊，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谁敢动我儿子！”云铮猛地站起，身上的气势如惊涛骇浪般散开，逼得士兵们不敢上前。他指着高嵩，声音因愤怒而沙哑：“高嵩！你说我通敌，证据何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高嵩冷笑：“证据？等你到了天牢，自然会让你看个明白。现在，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以抗旨论处！”
“抗旨又如何！”云昭毅也拔出了刀，“我云家世代忠良，绝不能受这种污蔑！”
“大哥，二哥！”云昭月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一瞬。她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道：“爹，我们不能抗旨。”
云铮愣住了。
“如果我们抗旨，”云昭月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清亮，却透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就坐实了‘心虚’二字。我们跟他们走，到了陛下面前，总有辨明是非的机会。”
高嵩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个刚及笄的少女竟有这般见识。他嗤笑一声：“还是昭月小姐明事理。来人，把云家人都带走！”
士兵们再次上前，这次云铮没有反抗，只是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里有痛惜，有不甘，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
就在士兵要抓住云昭月的胳膊时，高盛忽然挤了过来，故意撞了她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云小姐，别害怕。到了大牢里，只要你乖乖伺候我，说不定我能求我爹，让你少受点罪。”
一股恶心感首冲头顶。云昭月猛地抬头，眼里的冷静瞬间被怒火点燃。她趁高盛不备，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同时手肘往后一顶，正撞在他的胸口。高盛没防备，疼得“嗷”一声叫出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贱人！”高盛又惊又怒，捂着胸口瞪她，“你敢打我？”
云昭月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高公子，我云家就算落难，也容不得你这种人渣玷污。”
“你找死！”高盛气得脸色扭曲，冲上来就要打她。云昭毅眼疾手快，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拳头挥出去，正打在高盛脸上。高盛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鼻血瞬间流了出来。
“反了！反了！”高嵩气得浑身发抖，“给我打！狠狠地打！”
士兵们蜂拥而上，与云家三兄弟打在一处。云家兄弟虽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西手，很快就被制服。云昭武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在怒骂：“高嵩！你这个奸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高嵩理了理被扯乱的官袍，走到云昭月面前，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眼神阴鸷：“云昭月，你以为你很有骨气？等会儿到了天牢，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云昭月死死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她看着眼前这张丑恶的脸，看着被士兵押着的父母兄长，看着满地狼藉的喜堂，心里像是被刀剜一样疼。
原来，极致的喜庆之后，是这样彻底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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