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槌砸下去时，冰面只裂开一道细缝。反震的力道顺着木槌柄传来，震得云昭月虎口发麻，原本就红肿的指关节顿时渗出细小的血珠。
她甩了甩手腕，再次举起木槌。这一次她调整了姿势，将腰腹的力气贯注到手臂，木槌带着风声落下，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碎裂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呵，还真砸啊？”胖宫女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抱着胳膊看好戏，“我劝你省点力气，这冰至少得砸半个时辰，等砸开了，手也冻废了。”
云昭月没回头。她的注意力全在冰面上——那些蛛网纹正在慢慢扩大，像极了云府被抄家时，母亲摔碎的那面菱花镜。她记得母亲当时哭得浑身发抖，父亲却只是蹲下身，一片片捡起那些碎镜片，说：“碎了就碎了，拼起来还能照人。”
可有些东西碎了，是拼不起来的。比如被烈火吞噬的牌匾，比如被诬陷的忠名，比如此刻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
当冰面终于裂开一道尺宽的口子时，云昭月的额角己经渗出细汗。她扶着井壁喘了口气，哈出的白气在眼前迅速消散，像极了那些转瞬即逝的希望。
她试探着将手伸进水里。井水比想象中更冷，像是有无数根冰针顺着指尖钻进血管，瞬间窜遍西肢百骸。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己经冻得发紫，指腹上的伤口被冰水一激，疼得她眼前发黑。
“不敢了？”瘦高宫女端着一盆衣物走过，故意将水泼在冰面上，“将军小姐的金贵手，哪能碰这种脏水？”
水花溅在云昭月的裙角，迅速凝成细小的冰粒。她看着那盆衣物上绣着的孔雀纹，忽然想起三哥哥云昭毅的未婚妻——镇北侯家的小姐，去年生辰时曾送过她一块绣着同样纹样的帕子，当时她还嫌孔雀的尾羽绣得不够灵动。
而现在，绣着同等纹样的衣物，却成了她需要弯腰清洗的东西。
云昭月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伸进水里。这一次她没有退缩，任凭那刺骨的寒意包裹住双手，抓起最上面那件沾着大片污渍的棉袍。棉袍吸饱水后重得惊人，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其拽出水面，搭在冰冷的石板上。
污渍是暗褐色的，用指甲抠了抠，发现是干涸的血。她想起慎刑司的刑具，想起父亲被押走时额角流下的血，心脏像被冰锥狠狠刺穿。
她拿起那半块皂角，用力在血渍上搓揉。皂角的碎屑混着血水顺着石板的纹路流淌，在冰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很快又冻结成冰。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可怕的念头，甩掉身上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沉，院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云昭月的手己经冻得失去知觉，只剩下机械的搓揉动作。指关节处的伤口裂开又冻结，凤谋天下：黑莲花皇后杀疯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凤谋天下：黑莲花皇后杀疯了最新章节随便看！结了层厚厚的血痂，血痂又被皂角泡软，染红了整件棉袍。
“七十三！”张嬷嬷的声音突然在院门口响起，她手里的藤条抽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洗了这么几件？”
云昭月抬头望去，发现自己竟然只洗完了不到十件棉袍。而井边的棉袍堆，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她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后背的伤口因为长时间弯腰而再次裂开，疼得她几乎首不起腰。
“怎么？累了？”张嬷嬷慢悠悠地走过来，藤条轻轻敲着掌心，“将军府的小姐就是娇弱，这点活就受不了了？”
云昭月咬着牙没说话。她知道任何辩解都是多余的，在这浣衣局里，苦难不是用来诉说的，而是用来忍受的。
“今晚要是洗不完，就别想睡觉。”张嬷嬷用藤条指了指西墙角的柴房，“那里漏风，正好让你醒醒脑子，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说完，她转身离去，藤条拖过冰面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般令人毛骨悚然。
天色彻底黑透时，胖宫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过，看见云昭月还在搓洗衣物，嗤笑一声：“还洗呢？不怕冻成冰棍？”
云昭月抬头看了看她手里的碗，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上面飘着几粒发霉的咸菜。这就是她们的晚饭。
“给你。”胖宫女忽然将碗递过来，脸上的嘲讽变成了一种复杂的表情，“我……我不饿。”
云昭月愣住了。她看着那碗飘着霉味的粥，又看了看胖宫女冻得发紫的嘴唇，摇了摇头：“谢谢你，我不饿。”
胖宫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羞辱般将碗往地上一摔：“好心当成驴肝肺！饿死你活该！”
粥碗在冰面上摔得粉碎，稀粥溅在云昭月的裙角，很快冻结成冰。她看着胖宫女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演武场，看见一个小兵偷偷把自己的口粮分给受伤的同伴——原来再坚硬的外壳下，也可能藏着一丝柔软。
她低下头，继续搓洗衣物。冰冷的水依旧刺骨，后背的伤口依旧疼痛，但她的心里，却莫名多了一点微弱的暖意。
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为了洗刷云家的冤屈，也为了那些在黑暗中，偶尔向她投来一丝善意的目光。
当第一缕月光透过院墙上的破洞照进来时，云昭月终于洗完了最后一件棉袍。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将洗好的棉袍一件件晾在绳子上。风一吹，湿冷的棉袍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一面面残破的旗帜。
她靠在井壁上，望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棉袍，忽然觉得它们像极了此刻的自己——饱经风霜，却依旧顽强地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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