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夜比别处暖三分。守山狼把棉絮往陶缸边又推了推,灶膛里的余烬明明灭灭,映得缸壁上的谷香影子轻轻晃。石刀起夜时总往灶房跑,指尖刚触到缸壁就笑,暖烘烘的热度比白日更足,像揣着团醒着的暖火。
天未亮时飘了雪,细碎的雪沫子打在窗纸上,沙沙的像春蚕啃桑叶。朱万钧裹着旧棉袄来翻种子,竹筛在灶台上轻晃,谷粒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雪天翻种最要紧,潮气都藏在粒缝里呢。”他抓起一把谷种凑到鼻尖闻,陈皮的药香混着柏叶的暖香更浓了,“你闻这润润的劲儿,芽尖怕是要醒了。”
石刀把耳朵贴在陶缸上听,里面隐隐有极轻的“噼啪”声,像种子在伸懒腰。“俺娘说雪夜暖种,芽儿长得实。”他小心翼翼揭开棉絮,陶缸里腾起股白气,混着谷香扑在脸上,“你看这粒,皮儿都皱了,准是要破壳了!”他捏起那颗谷种给朱万钧看,种皮上果然裂了道细缝,像婴儿睁开的半只眼。
苏青璃踩着雪来换麻纸,鞋底沾的雪粒在灶边化了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青鸾托人捎了新麻纸,说是加了楮树皮,更透气。”她把旧纸包拆开,谷粒上蒙着层细润的水汽,摸起来潮乎乎的,“芽尖怕闷,得换干燥的纸裹着。”这次她写字时格外小心,笔尖轻轻点在纸上,“春播”两个字端端正正,只是末笔总忍不住往上挑,像要勾住春天似的。
丫蛋带着孩子们在灶前烤雪团,小手冻得通红,却非要把烤暖的雪团往陶缸边放。“给种子当小暖炉!”雪团化在缸壁上,顺着陶土的纹路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灶火明明灭灭。莲婶端来姜茶,红糖在碗里慢慢化开,甜香混着谷香往门外飘,惊得檐下的冰棱“叮咚”落了一滴。
灵玄老者踩着雪痕而来,玉杖点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圆窝。“雪水最养芽,接些化在缸里。”他教石刀用陶碗接檐下的融雪,雪水清冽冽的,倒进陶缸时激起细碎的涟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镇魂街:朱明的后人 “冬雪化水是甜的,比井水更润种,当年守符人就认这个理。”老者指尖拂过谷种,裂开的种皮里隐隐透出点,像藏着星星的光。
朱万钧在修补犁耙,木柄上的旧裂痕用桐油拌了草木灰填补,在灶火上慢慢烤干。“雪化就该耕地了,犁头得磨亮些,好让土松快。”他磨犁时火星溅到谷种袋上,石刀慌忙去挡,两人笑作一团,火星落在地上,很快被雪水浇灭,只留下点焦香混着谷香。
傍晚雪停时,灶房的烟囱里飘出笔首的烟,在暮色里像支玉簪。苏青璃数着麻纸包,每包都鼓鼓囊囊的,纸角被谷粒顶得微微。“三十包,够种三亩地了。”她把写着日期的纸包摞整齐,最上面那包的“春播”二字被灶火烘得暖融融的,墨迹里仿佛都藏着暖意。
石刀给陶缸换了新的干艾草,柏叶的香气混着融雪的清冽往西处漫。守山狼把最厚的棉絮拖来盖在缸上,几只小狗崽钻在棉絮下,把缸底的谷香蹭得满身都是。丫蛋把烤干的柏叶碎撒在纸包旁,香叶遇热腾起轻烟,像给种子们盖了层香被。
夜渐深时,灶膛里的火转成了余烬,暖光却把整个灶房染得融融的。石刀趴在缸边打盹,梦里全是开春的景象:田埂上的新绿,谷芽顶破泥土的脆响,还有孩子们追着蝴蝶跑过田垄的笑声。陶缸在他身侧轻轻发烫,麻纸包里的谷种正悄悄醒着,把冬夜的暖、雪水的润、香叶的香,都攒成了开春时要破土的劲儿。
窗外的月光落在雪地上,亮得像撒了层银粉。灶房里的谷香混着墨香、药香、柏叶香,在暖光里慢慢酿着,等春风一吹,就顺着犁沟钻进泥土里,长出满田的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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