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香粉迷踪,旧案新痕
天刚蒙蒙亮,窗纸就被染成了半透明的鱼肚白。苏曼丽支着肘坐在镜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铜镜边缘的缠枝纹。镜中人面色透着熬夜后的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未熄的清明。昨夜沈敬山书房外那声沙哑的问话,还有他眼中淬冰的寒意,像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她险些就成了那个被当场戳穿的猎物。
“太太,您醒了?”小桃端着铜盆轻手轻脚进来,见她早醒着,又压低声音,“方才前院传来动静,说是……老秀才没了。”
苏曼丽指尖猛地一顿。老秀才是府里的旧人,识字不多,却最会整理账目,前几日林慧茹还托他翻检三年前的旧账册。她起身时,棉布睡衣的袖子扫过桌面,带落了那枚藏在枕下的银簪,簪头在青砖地上磕出一声轻响,尖锐得像某种预警。
“去正院。”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声音平静,“就说我闻着杨梅香,过来讨些解腻。”
正院的葡萄架下,晨露还凝在翠绿的藤叶上。林慧茹坐在竹椅里,手里捏着本泛黄的账册,指腹反复着某一页,指节都泛了白。见苏曼丽来,她像是被烫了似的合上账册,露出的页角上,能看到“光绪三十一年夏,药材入库”的字样。
“妹妹倒是消息灵。”林慧茹笑着起身,亲手端过一个青花小碟,里面的杨梅颗颗,红得像浸了血,“这是码头王老板今早送的,说是江南刚摘的,酸甜口。”
苏曼丽捏起一颗,指尖触到冰凉的露水。她没送进嘴,反而放在鼻尖轻嗅:“姐姐院里的茉莉开得正好,花香混着果香,倒比这杨梅还。”她抬眼,目光落在林慧茹鬓边那朵新鲜的茉莉花上,“只是这茉莉香太烈,若是沾在某些人身上,怕是想藏都藏不住。”
林慧茹端茶的手轻轻一抖,茶水溅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她放下茶盏,声音压得像檐角的蛛丝:“昨夜书房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她从袖中摸出半张被虫蛀过的宣纸,上面用铅笔描着几行字,“这是老秀才昨日给我的,说三年前丢的那批药材,账面上被人做了手脚——出库单上的‘当归’,实际是‘金鸡纳霜’,那东西,只有西洋船上才有。”
苏曼丽的指尖划过“金鸡纳霜”西个字。她记得阿坤说过,沈敬山这几年常往码头跑,每次都要关起舱门和洋人说上半个时辰。而三年前那个“落水”的小厮,正是负责给码头送账册的。
“姐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引我去书房?”苏曼丽的声音很轻,却像片薄冰,“沈敬山昨夜守在那里,怕是早就等着有人上钩。”
“我以为……”林慧茹的眼圈红了,声音发颤,“我以为他信你是个只懂描眉画鬓的姨娘,不会对你设防。我想让你看看那本假账,让你知道这人心里藏着多少龌龊……”
“娘!苏姨娘!”
沈玉珠的声音像只莽撞的雀儿,猛地撞碎了院里的寂静。她穿着身水红色的洋裙,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跑动时,胸针上的碎钻反射出刺眼的光。更扎眼的是她袖口沾着的一点白粉——那颜色,那若有似无的茉莉香,和昨夜沈敬山身上的一模一样。
“玉珠怎么穿得这样齐整?”林慧茹的声音陡然冷了些。
“我和同学约了去西洋行!”沈玉珠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银盒,打开时,茉莉香瞬间漫了满院,“这是昨日新买的香粉,爹说好闻呢!”她忽然顿住,脸上的笑容僵了,“哦对了,昨日我去给爹送点心,见他在书房翻旧账,还问我……知不知道三年前王叔叔送的那箱‘洋糖’放哪儿了。”
“洋糖?”苏曼丽重复了一遍,指尖的杨梅突然变得酸涩。金鸡纳霜是西药,外形像极了白砂糖,沈敬山当年竟是用“洋糖”做的幌子。
这时,管家老张跌跌撞撞跑进来,裤脚还沾着泥。他扑通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太太……老秀才他……在自家井里捞上来了,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张账页……”
林慧茹“啊”地一声,猛地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竹椅。青花碟里的杨梅滚了一地,红得刺眼。苏曼丽低头,看见其中一颗杨梅下,压着片翠绿的葡萄叶——叶尖被人掐过,留着半个清晰的指甲印,那形状,和沈玉珠胸针上的珍珠轮廓,竟有几分相似。
风忽然大了,葡萄架上的叶子簌簌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背后轻拍。苏曼丽捏着那颗没吃的杨梅,忽然觉得齿间发苦。老秀才死了,手里还攥着账页,这是灭口,还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而沈玉珠袖口的香粉,林慧茹鬓边的茉莉,还有沈敬山书房里那本等着人去翻的假账,像一张网,正慢慢收紧。
她抬头看向院墙外的天空,云层越来越厚,像是要下雨了。这场雨,怕是要把沈府底下藏的那些污泥,都给冲出来了。可冲出来之后呢?是真相大白,还是更多人被卷进这滩浑水里,再也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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