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雨落蛛丝,故人低语
午后的雨终究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响得人心慌。苏曼丽站在廊下,看着雨雾把庭院笼成一片模糊的白,指尖还残留着清晨那棵杨梅的酸涩——老秀才死在井里,手里攥着账页,这消息像块石头,在沈府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千层浪。
“太太,大太太派人送了些姜汤来。”小桃端着托盘进来,低声道,“说是怕您受了惊,驱驱寒。”托盘上的白瓷碗冒着热气,姜香混着红糖的甜,飘在潮湿的空气里。
苏曼丽没动那碗姜汤,目光落在小桃袖口沾着的泥点上:“你方才去哪了?”
小桃手一抖,托盘差点歪了:“我……我去厨房帮着拿姜汤,不小心踩进了泥水里。”她眼神躲闪,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
苏曼丽没戳破。方才她在廊下看得清楚,小桃是往后院角门去了,那里靠近老秀才住的杂院。她转身回屋,拿起桌上那枚银簪,簪头的尖光在昏暗的屋里闪了闪:“你去把这簪子送到前院,给沈老爷。就说……昨夜匆忙间落在书房了。”
小桃愣了愣:“太太,这簪子是您的防身物……”
“送去便是。”苏曼丽打断她,声音平静,“沈老爷若问起,你就说我胆小,昨夜见了他,吓得什么都忘了。”
小桃虽不解,还是揣着簪子去了。苏曼丽独自坐在窗前,听着雨声淅淅沥沥。她知道沈敬山不会信“胆小”的说辞,但这枚簪子是个信号——她在示弱,也在试探。昨夜书房的局,他既然没当场发作,就说明还不想撕破脸。
不多时,小桃回来了,脸色却比去时更白:“老爷……老爷没收簪子,只让我带句话,说‘后院的井,湿滑得很,让您别靠近’。”她顿了顿,声音发颤,“还有,我回来时路过杂院,见老张管家正指挥人填井,那井沿上……还挂着半片蓝布,像是老秀才常穿的那件短褂上的。”
填井?苏曼丽心头一紧。老秀才刚死,就急着填井,是怕人从井里找到更多东西?她起身披了件蓑衣,对小桃道:“你守在屋里,我去趟正院。”
雨势更大了,巷子里的积水漫过了脚踝。苏曼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快到正院时,却见沈玉珠撑着把洋伞,从侧门跑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黑布包,跑得急,伞都歪了,半边肩膀湿得透透的。
“玉珠小姐这是去哪?”苏曼丽出声叫住她。
沈玉珠吓得差点把包掉在地上,转身见是她,脸色发白:“我……我去给同学送东西。”她攥紧手里的包,指节泛白,包角露出一截油纸,像是包裹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苏曼丽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裙摆,裙摆上沾着几片枯黄的槐树叶——这叶子只有后院杂院的老槐树下才有。她没再追问,只笑了笑:“雨大,早些回来。”
沈玉珠点点头,几乎是逃一般地跑了。苏曼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雾里,心里的疑团更重了。沈玉珠去杂院做什么?她手里的黑布包,装的是老秀才留下的东西吗?
正院的葡萄架下,林慧茹正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棍扒拉着什么。雨打湿了她的鬓发,几缕碎发贴在额角,显得有些狼狈。见苏曼丽来,她猛地把小棍藏在身后,甜弦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手里的泥土沾到了袖口上。
“姐姐在做什么?”苏曼丽走过去,看见地上有个小土坑,坑里埋着半块碎瓷片,瓷片上有淡淡的墨迹。
林慧茹的脸白了白,强笑道:“没什么,方才不小心打碎了个碗,埋起来免得扎到人。”她起身时,手腕上的银镯子滑了一下,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苏曼丽没说话,弯腰捡起那半块碎瓷片。瓷片边缘很锋利,上面的墨迹虽淡,却能看出是个“西”字——和老秀才手里那半张账页上的字迹,有几分相似。她忽然想起清晨葡萄叶上的指甲印,再看林慧茹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齐,指腹却有块新的薄茧。
“老秀才的账页,姐姐见过吗?”苏曼丽把瓷片放回坑里,轻声问道。
林慧茹的身子僵了僵,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我没见着。老张说,捞上来时就只剩半张了,被水泡得不成样子。”她抬手抹了把脸,手腕上的红痕更明显了,“妹妹,这沈府不能待了。老秀才死了,下一个不知道是谁……你有船票,你快走吧。”
苏曼丽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这眼泪里,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别的什么。她正要开口,却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老张管家的呵斥声:“都愣着干什么?把这堆破烂烧了!免得留着晦气!”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杂院的方向冒起一股黑烟,雨丝都没能把那烟压下去。苏曼丽心头一跳,拔腿就往后院跑。林慧茹在她身后喊:“妹妹!别去!危险!”
杂院的空地上,几个家丁正把老秀才的旧物往火堆里扔。破床板、旧账本、还有几件打补丁的衣裳,在火里蜷成一团,冒着刺鼻的烟。苏曼丽冲过去,从火堆里抢出一本烧了半边的账册,烫得指尖瞬间红了。
“苏姨娘!您这是干什么?”老张管家急忙拦住她,“这些都是死人的东西,不吉利!”
苏曼丽没理他,翻开那本烧残的账册。里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却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阿福”。那是三年前“落水”的那个小厮。账册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被火烧得只剩一半:“西码头,初七……”
初七?苏曼丽猛地想起什么——今日是七月初六,明日,便是七月初七。
就在这时,火堆里“啪”地响了一声,烧裂的木片下露出半块玉佩。那玉佩是月牙形状的,上面刻着个“安”字。苏曼丽的呼吸骤然停了——这玉佩,是她小时候戴过的,后来送给了邻居家的哥哥,他叫陈安,是个会修船的木匠。三年前,他去了西码头做工,从此杳无音信。
雨还在下,火堆的烟呛得人眼睛疼。苏曼丽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腹抚过上面的刻痕,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老秀才、阿福、陈安……他们都和西码头有关,都和三年前的事有关。而明日,七月初七,西码头会发生什么?
她抬头看向正院的方向,雨雾里,林慧茹的身影还站在葡萄架下,像个模糊的影子。沈敬山在书房里做什么?沈玉珠拎着的黑布包藏着什么?林慧茹手腕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这所有的线索,都像蛛丝一样,缠向西码头,缠向明日的七月初七。
而这场雨,怕是要下到明日,把所有的秘密,都浇得无处可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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