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残册余音，暗处窥影
胳膊上的伤被阿坤带来的郎中包扎好时，天己蒙蒙亮。苏曼丽靠在杂院的旧门板上，看着阿坤把那本染了血的账册塞进油布包——沈玉珠最后举着账册的样子总在眼前晃，水红洋裙上绽开的血花，比正院葡萄架下的杨梅还要刺目。
“官府的人拂晓时会来取账册。”阿坤蹲在她面前，指尖在账册封皮的泥痕上蹭了蹭，“沈敬山和那洋人坐船跑了，林慧茹……被发现晕在码头栈桥下，怀里还抱着沈玉珠的尸身，疯疯癫癫的，嘴里只念叨‘不是我’。”
苏曼丽没说话，掀开袖口看了眼伤口。子弹擦着骨头过去，郎中说再偏半寸，这胳膊就废了。可她总觉得这一枪蹊跷——洋人明明可以打她的腿，却偏要打胳膊，像是故意留了活口。
“对了，”阿坤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昨天在槐树下挖坑的那几个家丁，被我们堵在半路了。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是个巴掌大的木盒，铜锁己经被撬开，里面没有账册，只有半张泛黄的药方，还有一撮用红绳捆着的头发。药方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老秀才的笔体，只写了“当归三钱、生地五钱”，末句被虫蛀了，只剩个“陈”字。而那撮头发又黑又粗，看着像个男人的。
苏曼丽的指尖刚碰到那撮头发，院门外突然传来响动。不是官府的人——脚步声又轻又碎，像是女人的绣鞋。阿坤瞬间绷紧了身子，抄起墙角的木棍。
门被推开一道缝，露出半张脸。是林慧茹。她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神却清明得很，哪里有半分疯癫的样子。见了苏曼丽，她没说话，先往院外扫了一眼，确认没人跟着，才推开门走进来，反手把门闩扣上。
“你没疯。”苏曼丽的声音很轻。
林慧茹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是枚银质的耳坠，和之前在井边发现的那只正好成对。“老秀才是我杀的。”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他发现药方藏在账册里，还认出了那撮头发是陈安的——三年前，是我把陈安的消息透给沈敬山的。”
苏曼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陈安的消息？
“你以为沈敬山为什么会娶我？”林慧茹抬手理了理鬓发，露出手腕上那道红痕——现在看，倒像是戴久了镯子勒出的印子，“我爹是西码头的账房，沈敬山想吞那批金鸡纳霜，就得过我爹这关。他许我正房之位，我就帮他偷了我爹的账册钥匙。可陈安偏偏那时去码头找你，还撞见沈敬山藏药，我只能……”
她顿了顿，指尖掐进掌心：“我给沈敬山递了纸条，说‘西码头有个木匠碍事’。后来陈安就‘失踪’了，沈敬山说他处理干净了。首到上个月老秀才翻旧账，从药材出库单里翻出这张药方——陈安小时候得过肺痨，这方子是他爹特意求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旧痕暧是以大帅府与战火》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全码头只有他用这方子调理身子。老秀才认出了方子，还说要去官府告沈敬山，我只能趁他半夜翻账册时，把他推下了井。”
苏曼丽看着桌上的耳坠，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事。那时她和陈安约定，等他从码头结了工钱，就一起走。可他走的前一天，林慧茹突然来找她，塞给她一包桂花糕，说“陈安让我给你的，他说码头活忙，过几日再来看你”。现在想来，那包桂花糕根本不是陈安托她带的——她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沈敬山动手。
“那沈玉珠呢？”阿坤突然开口，“你知道她会带真账册去码头？”
林慧茹的眼神暗了暗：“我故意把假账册放在她梳妆台的暗格里。她从小就倔，越不让她碰的东西，她越要摸。沈敬山关她，是怕她坏事；我‘疯癫’，是怕沈敬山杀我灭口。至于那个洋人……”她冷笑一声，“沈敬山以为洋人只想要账册？他不知道，我早就给洋人递了信，说沈敬山私藏了半箱药，就埋在槐树下。洋人要的不是账册，是药。”
原来如此。洋人打她那一枪，根本不是要杀她，是怕她抢了槐树下的药。而沈敬山带着家丁去挖坑，也不是埋账册，是想把药挖出来带走，却被阿坤的人堵了个正着。
“那这药方和头发……”苏曼丽拿起木盒里的东西。
“是老秀才藏的。”林慧茹的声音低了些，“他说陈安可能没死。沈敬山当年只是把他打晕扔进了海里，可那片海有个浅滩，每年七月初七退潮，能露出滩涂。老秀才说，他前几日在滩涂边看到过一串脚印，像有人在那里等了很久。”
七月初七。苏曼丽猛地想起什么——昨天就是七月初七。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官府的吆喝：“开门！查案！”
林慧茹往苏曼丽手里塞了个东西，是把小巧的铜钥匙。“这是老秀才杂院抽屉的钥匙，里面有他记的码头日志，或许能找到陈安的下落。”她转身走向门闩，“账册你们交给官府，沈敬山和洋人跑不了。至于我……杀了人，总是要偿命的。”
门被推开时，晨光涌了进来，照得林慧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她没有挣扎，任由官差把她带走，走到院门口时，突然回头看了苏曼丽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对不起”。
阿坤把账册交给官差时，苏曼丽正着那把铜钥匙。杂院的抽屉里会有什么？陈安真的没死吗？还有林慧茹——她害了陈安，却又在最后把线索递过来，是愧疚，还是另有盘算？
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码头的咸腥气。苏曼丽抬头看向西码头的方向，晨光里，隐约能看见滩涂的轮廓。或许，有些秘密，还藏在退潮后的泥沙里，等着被人发现。而她手里的钥匙，或许就是打开下一扇门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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