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西章：归帆未定，旧影重来
离开滩涂时，潮水己开始回涨。浑浊的海水漫过刚才的脚印，像是要把所有痕迹都抹去。陈安走在前面，步伐有些跛——苏曼丽后来才知道，当年他被沈敬山的人打晕扔下海时，左腿撞在了礁石上，落下了病根。他不时回头看她，眼神里的光，比滩涂的晨光还要亮。
两人没回沈府，也没去城里，而是在码头附近一个废弃的渔村里找了间空屋。渔村的人大多出海了，只剩几户老人，见他们来，只当是走亲戚的，没多问。阿坤送来了些米粮和药，临走时塞给苏曼丽一个布包：“官府查得紧，沈敬山的船在公海上被截了，洋人跑了，但账册里提到的军阀还没露面。你们在这儿待着，别露面。”
布包里是那本老秀才的日志，还有一张纸条，是阿坤的字迹：“林慧茹在牢里喊冤，说当年给沈敬山递信的，不止她一个人。”
苏曼丽捏着纸条，心里咯噔一下。不止林慧茹？那还有谁？
渔村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水。陈安不能说话，却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帖。他用捡来的木头给苏曼丽做了个小书架，还在窗台上种了几盆野菊——和滩涂边的一模一样。苏曼丽则帮他整理那本日志，想从里面找出更多线索。
日志看到最后几页时，她发现了一张被虫蛀得厉害的纸，上面用红笔写着个名字：“张顺”，旁边画着个船锚的记号。张顺是沈府的老管家，也就是老张。三年前阿福“落水”后，就是他负责处理的后事。
“你认识张顺吗？”苏曼丽指着名字问陈安。
陈安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抢过日志，手指在“张顺”两个字上狠狠划了一下，眼里满是恨意。他转身从床板下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带血的船牌，牌上刻着“顺”字。
苏曼丽的心沉了下去。船牌是码头工人的凭证，这半块带血的，显然是陈安当年从打他的人身上扯下来的。难道当年动手的，还有老张？
这天傍晚，苏曼丽去村口的杂货店买盐，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老张。他穿着件粗布褂子，手里拎着个篮子，正往渔村深处走，篮子里露出半瓶酒，还有几叠纸钱。
他来这儿做什么？
苏曼丽躲在树后，看着老张走到村尾的老槐树下。树下有个小小的土坟，没有碑，坟前却摆着一束野菊——和陈安种的一模一样。老张把酒倒在坟前，蹲下来，絮絮叨叨地说：“阿福，我对不住你……当年我要是不帮沈敬山把你推下水，他就会杀了我儿子……可我没想到，他连老秀才都不放过……”
阿福的坟？苏曼丽捂住嘴，差点叫出声。原来阿福不是被沈敬山灭口的，是老张推下水的！那林慧茹说的“不止她一个人”，指的就是老张？
老张烧完纸钱，起身要走，却突然停住了脚。他盯着坟前的野菊，脸色一点点变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转身，正好对上苏曼丽的眼睛。
“苏……苏姨娘？”老张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你怎么在这儿？陈安呢？他是不是没死？”
苏曼丽没说话，一步步往后退。老张却突然扑了上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刀：“你不能活！沈敬山说了，知道这事的人，都得死！”
就在这时，陈安从巷口冲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根木棍，一棍打在老张的手腕上。刀掉在地上，老张疼得叫了一声，转身就跑。陈安想去追，却被苏曼丽拉住了——老张跑的方向，正是他们住的那间屋。
两人赶回屋时，屋里己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窗台上的野菊被踩烂了，陈安做的书架也倒了。床板下的布包被打开，那半块带血的船牌不见了。
“他是来拿船牌的。”苏曼丽攥紧拳头，“他怕我们认出他。”
陈安的脸色铁青，他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腿，意思是他去追。苏曼丽拉住他：“别去，他肯定是想引我们出去。官府在查沈敬山，我们只要把老张的事告诉阿坤，他跑不了。”
可她心里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老张只是个管家，敢这么做，背后一定还有人。而林慧茹在牢里喊冤，说不定也是想把这个人扯出来。
夜色渐深，渔村的风带着海水的腥味吹进来。苏曼丽看着窗台上被踩烂的野菊，突然觉得这平静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老张既然找到了这里，就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个账册里提到的军阀，还有林慧茹没说出口的人，都像藏在暗处的影子，随时可能扑出来。
陈安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他不能说话，却用体温告诉她：别怕，有我。
苏曼丽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像三年前她和陈安约定要一起看的那轮。只是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前路会有这么多荆棘。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银簪——那枚从沈府带出来的防身物，指尖在簪尖上轻轻划了一下。不管接下来有什么，她都不会再怕了。因为她身边，有了要守护的人。而那些藏在暗处的影子，总有一天会被阳光照得无处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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