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边的数学卷子被指节掐出深深的折痕，60分的红数字像粒没熟透的草莓，悬在卷首最显眼的地方。红墨水浓得发暗，"6"的尾巴扫过卷面，带起几星纸毛，"0"的圈没画圆，像只睁不开的眼。我攥着卷子站在猪圈栅栏外时，日头正爬过院墙的豁口，把影子钉在结着冰碴的泥地上。
猪圈里的老母猪正用鼻子拱食槽，槽沿的铁皮被拱得"哐当"响，混着它喉咙里的哼唧，像谁在钝刀子割木头。粪水在槽底积成黑绿色的洼，冻了层薄冰，冰碴里嵌着碎玉米，被猪舌头卷进去时，发出"咕叽"的黏糊声。最呛人的是那股味——尿骚混着没消化的饲料味，被北风卷着扑过来，刮得我鼻尖发麻，攥卷子的手忍不住往袖口里缩。
"站到晌午，好好想想60分够给谁看！"爸爸的吼声还在耳膜上撞，他刚才扯着我的胳膊往猪圈走时，指甲几乎嵌进我皮肉里，"隔壁老王家小子考98，你倒好，刚够条及格线，脸都让你丢尽了！"他把卷子摔在我怀里时，红数字"60"正对着我，像张咧开的嘲讽的嘴。
栅栏的木头缝里卡着几根猪毛，白花花的，被风吹得轻轻抖。我盯着卷子上的红勾红叉，其实最后两道选择题是蒙对的，填空题的最后一个空，我数了三遍手指头才写上答案。发卷时老师在讲台上说"60分也是进步"，可这话到了爸爸这儿，就变成了"混日子"。
风卷着猪圈的臭味往领口里钻，我缩着脖子往栅栏上靠，木头的凉顺着后背爬上来，冻得肩胛骨发紧。前院的二丫背着书包经过，作者“努力奋斗的小萌新”推荐阅读《蓝胖子不会迟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的羊角辫上系着红绸子，看见我时突然停住脚，眼睛瞪得溜圆，然后"嗤"地笑出声，蹦蹦跳跳地跑了，辫子上的红绸子在风里飘，像面小旗子。
老母猪突然烦躁起来，用头撞栅栏，木杆"咯吱"晃了晃，几粒粪渣溅到我裤腿上。我慌忙往后躲，脚底下的冰碴被踩碎，"咔嚓"响，像谁在背后嚼舌根。卷子从怀里滑出来，"60"分的红数字沾了点灰，我赶紧捡起来拍，却越拍越脏，红数字周围晕出圈灰黑，像块发了霉的疤。
日头爬到头顶时，猪圈顶上的枯草被晒得发脆，偶尔有干草屑飘下来，落在我手背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起早上妈妈蒸的玉米馍，热气裹着甜香，可现在鼻尖萦绕的全是猪圈的臊味。我偷偷抬眼往院里看，厨房的烟囱正冒烟，妈妈的影子在窗上晃，她大概在盛饭，可爸爸不让她来叫我。
有几只苍蝇落在卷子的红数字上，爬得慢悠悠的。我盯着"6"的尾巴发呆，突然觉得这数字像根弯着的鞭子，抽在背上时，比猪圈的臭味还让人难受。其实我算过，选择题蒙对两道，填空题多写对一个，就能到65分了——可这话堵在喉咙里，对着猪圈的老母猪说，它只会拱得食槽更响。
首到日头往西斜，影子被拉得老长，几乎要拖进猪圈里，爸爸才隔着院墙喊："进来吧。"我攥着卷了边的卷子往回走，裤腿上的粪渣蹭在泥地上，留下串歪歪扭扭的印子。经过猪圈时，老母猪正趴在食槽边打盹，嘴角挂着白沫，像在嘲笑我那刚够及格线的60分，和这站了一上午的、臭烘烘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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