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墙的春游通知被风吹得卷了角，红粉笔写的"每人交5元"在阳光下泛着白。我用指尖捏住纸角把它抚平，指甲盖蹭过"5元"那两个字，像摸着块滚烫的铁。同桌的小雅正数着手里的零钱，硬币在她掌心"叮当"响，五毛的、一毛的，凑成小小的一堆，她数到最后，抬头冲我笑："刚好够，我妈还给我多装了两块买冰棍。"
我把手缩回来，插进裤兜。兜里只有团皱巴巴的卫生纸，还有颗昨天捡的玻璃弹珠，硬邦邦的，硌得指腹发麻。五块钱——够买三斤半玉米面，够给弟弟买两包退烧冲剂，够妈妈买半袋洗衣粉。我盯着自己磨出洞的布鞋，鞋尖沾着的泥还没干，像在提醒我这五块钱有多沉。
放学路上，我绕去村头的废品站。收废品的爷爷正蹲在地上捆纸壳，绳子勒得"咯吱"响。我把书包里攒了两周的空笔芯倒出来，塑料管子在地上滚成小堆，爷爷数了数，给了我西分钱，硬币边缘磨得发亮，在我手心里凉丝丝的。"不够啊。"我捏着硬币想，指尖把钱攥出了汗。
晚饭时，妈妈正用针线补爸爸的袜子，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爬不动的虫子。我扒着碗沿，玉米糊糊的热气糊了满脸："妈，学校......要春游。"妈妈的针顿了顿，线在指尖绕了个圈："去哪儿？"我赶紧说："就去后山，看桃花。"她低头继续补袜子，"桃花有啥好看的？家里的地还等着翻呢。"
我没敢提五块钱。弟弟突然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妈妈赶紧放下针线，摸了摸他的额头，眉头拧成个疙瘩："明天还得去抓药。"我看着弟弟发蔫的样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玉米糊糊突然变得没味，像在嚼干草。
第二天，我又去了废品站，把院里的碎玻璃、旧报纸都捡了来，爷爷额外多给了六分。加上昨天的西分钱，刚好一毛。我把硬币用布包起来，藏在床板底下，像藏着个秘密。课间时，看着同学们兴奋地讨论带什么零食，小雅说要带橘子味的汽水，前桌说要带面包，我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谁掐住了似的。
交饯的截止日到了。课代表挨个儿收钱，走到我这儿时，我低着头，手指抠着桌缝里的泥。"你的呢？"她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我听见周围有人"嗤"地笑，抬头时，正撞见小雅手里的零钱在阳光下闪，她的新布鞋沾着点白灰，是今早刚刷的。
"我......不去了。"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桌角的铁皮被我抠得发响。课代表撇撇嘴，转身走了，她的脚步声"噔噔"地敲在水泥地上，像踩在我的心上。窗外的桃花正开得热闹，粉嘟嘟的，风一吹，花瓣落下来，像谁在掉眼泪。
放学时，我故意走得很晚。教室空荡荡的，后墙的春游通知还在飘，"5元"那两个字被风吹得更淡了。我走到窗边，看着后山的方向，想象着同学们在桃树下跑，笑声像花瓣一样飞。口袋里的一毛钱硬币硌着我，像颗发疼的疙瘩。
回到家，妈妈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看见我，突然说："找着两块钱，先给你弟抓药。"我盯着她手里的两块钱，纸币边缘卷着毛，像只快要飞不起来的鸟。原来有些愿望，就像后山的桃花，看着热闹，可没等你靠近，风一吹，就落了，连香味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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