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门前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像幅浸了水的旧画。她正用火钳拨着灶膛里的柴，火星子"噼啪"溅出来，落在青砖地上，很快灭了。我蹲在旁边添柴，手里攥着刚发的奖状，边角被灶火的热气烘得发卷，"三好学生"西个字的金边闪闪发亮。
"丫头，别总抱着书本啃了。"奶奶的火钳在灶膛里翻了个身，柴禾的烟呛得她咳嗽了两声，"你妈像你这么大时，早就会纳鞋底、挑水了，哪有闲工夫读书？"她的声音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像块粗砂纸，蹭得我耳朵发疼。
我把奖状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攥得发白。上周学校开家长会，老师当着全班家长的面夸我作文写得好，说以后说不定能当作家。回家的路上，我一路小跑，想把这话告诉奶奶——她是家里最疼我的人，总把攒下的糖块偷偷塞给我。
可现在，她却看着我，眼尾的皱纹挤成一团："女孩子读再多书有啥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娃，围着锅台转。"火钳被她往灶台上一磕，烟灰簌簌落在她的蓝布围裙上，"不如趁现在学学针线活，将来婆家还能高看一眼。"
这话像灶膛里的冷灰，"呼"地盖在我心上。我想起自己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作文选，被我藏在枕头底下，每晚睡前都要翻两页；想起老师在作文本上写的"加油，你很有天赋"；想起自己偷偷在日记本里写的愿望——想考去城里的中学，看看课本里写的高楼大厦。
"可老师说我......"我想辩解，声音却细得像根棉线，刚出口就被奶奶打断了。
"老师懂啥？"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姐去年辍学，去镇上的缝纫厂上班，这不挺好？每个月还能给家里寄钱。"她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奖状上，像看一张没用的废纸，"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能给你弟攒学费？"
弟弟在里屋哭起来，奶奶转身进去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只剩下红通通的炭，映着我手里的奖状，金边慢慢暗下去。我把奖状叠了又叠，塞进灶边的砖缝里——那里还藏着我没吃完的半块糖，是奶奶上周塞给我的，现在糖纸己经被灶烟熏得发黄。
夜里躺在床上，我摸着枕头底下的作文选，纸页的边角被我翻得起了毛。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墙上，像奶奶说的那些话，冷冷的，硬邦邦的。可我还是把作文选抱得更紧了些——我总觉得，书里的字像灶膛里的火种，哪怕被冷灰盖着，也能悄悄攒着力气，等哪天风一吹，就烧得旺旺的。
第二天早上，我去灶膛添柴，发现砖缝里的奖状不见了。正心慌时，看见奶奶把它压在针线笸箩底下，上面还放着她没纳完的鞋底。阳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三好学生"的金边上，竟也亮闪闪的，像在跟我说：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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