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搪瓷杯摔在地上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像块冰砸在冻硬的地上。蓝白相间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最尖的那块弹到我的脚边，闪着冷光。弟弟站在原地，小手还保持着推杯子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小兽。
“谁干的？”妈妈的声音从里屋冲出来，带着洗衣皂的泡沫味。她刚把一盆衣服端到院子里，围裙上还沾着肥皂水的白印。弟弟的嘴突然一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小手指着我：“是姐姐碰掉的，她不让我看杯子上的花。”
我的喉咙像被瓷片卡了下，发不出声。那杯子是爸爸从镇上带回来的，杯身上画着朵红牡丹，弟弟刚才踮着脚够它，想拿下来当玩具，我没拦住，他一着急就推了一把。可现在，他站在妈妈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都多大了，还跟弟弟抢东西？”妈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冷，“这杯子是你爸特意给你爷买的，你就不能让着点弟弟？”她弯腰捡瓷片时，指尖被划破了，血珠滴在蓝白的瓷片上，像朵突然绽开的小花儿。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是我”，可弟弟在妈妈怀里哭得更凶，小手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姐姐还瞪我……”妈妈拍着他的背，回头瞪我一眼：“还不快去拿扫帚！愣着干啥？”
扫帚的竹枝扫过地面，瓷片发出“沙沙”的响，像在替我辩解，又像在嘲笑。我盯着那块沾了血的瓷片，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上次弟弟把爸爸的烟杆掰断，是我说“风刮倒的”；前阵子他偷拿了奶奶的糖，是我把糖纸藏在自己兜里。每次他犯错，只要一哭，背黑锅的总是我。
中午吃饭时，弟弟坐在妈妈腿上，妈妈把碗里的鸡蛋夹给他，“多吃点，下午别再淘气了。”他咬着鸡蛋冲我笑，蛋黄沾在嘴角，像块没擦净的黄泥巴。我扒着碗里的玉米糊糊，没滋没味的，像在嚼地上的碎瓷片。
爸爸回来听说杯子碎了，没看我，只对着墙根的扫帚说：“老大不小了，一点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我心上，疼得我攥紧了筷子，指节泛白。
傍晚我去给鸡喂食，弟弟偷偷跟过来，从背后拽我的衣角。“姐，对不起。”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手里攥着颗没剥壳的花生，“这个给你。”我没回头，把鸡食撒进槽里，母鸡“咯咯”地抢，像在啄我心里的委屈。
他把花生塞在我手里，跑开时，小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我捏着那颗花生，壳上的纹路硌着掌心，像弟弟刚才的眼泪，又像妈妈指尖的血。其实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每次犯错，都习惯了躲在我身后——就像屋檐下的燕子，总把雏鸟护在翅膀底下，可谁又来护着我呢？
天黑时，我在窗台上发现了块新的瓷片，是妈妈捡的，边缘被磨得很光滑。旁边放着个没上釉的土碗，碗底压着张纸条，是妈妈用铅笔写的：“明天给你爷再买一个，不怪你。”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她指尖的血珠，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点暖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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