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柜台里的硬糖在夕阳下泛着光，橘子味的、草莓味的，裹着亮晶晶的糖纸，像串挂在枝头的小灯笼。我扒着柜台边缘，指尖在玻璃上划出淡淡的印子，目光黏在那袋橘子糖上——袋子上印着只笑脸橘子，咧着嘴，像在朝我招手。
“想要这个？”小卖部的李阿姨正用抹布擦着柜台，她的围裙上沾着点面粉，是早上炸油条时蹭的。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半天没说出话。口袋里只有枚皱巴巴的一分钱硬币，是昨天帮王奶奶递煤球换来的，根本不够买那袋五分钱的糖。
弟弟发烧了三天，小脸烧得通红，刚才我出门时，他还拉着我的衣角哼唧：“姐，想吃糖。”妈妈在灶前熬药，药味苦得钻鼻子，她叹着气说：“等你弟好点，妈就去给你俩买。”可我看着弟弟烧得发亮的眼睛，突然想现在就给他找点甜。
“阿姨，”我攥紧了口袋里的硬币，指腹被边缘硌得发疼，“这糖……我能先拿一袋吗？”李阿姨的抹布顿了顿，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疑惑。“我现在没钱，”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但我长大了会还的，加倍还，还您一整袋。”
空气好像凝固了。柜台顶上的收音机正在唱《东方红》，声音忽高忽低，像在替我着急。我盯着李阿姨的手，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糖霜，是早上包糖糕时蹭的。要是她摇头，要是她把我赶出去，我该怎么办？弟弟还在等甜呢。
“你弟还病着？”李阿姨突然问，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馒头。我愣了愣，点点头，鼻尖突然发酸。她伸手从柜台里拿出那袋橘子糖，糖纸在她手里发出“沙沙”的响，“拿着吧，不用还。”
“要还的！”我急忙说，接过糖袋的手在抖，“我会记着的，等我长大了，挣了钱就来还，买最大袋的给您。”李阿姨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好，阿姨等着。”她往我手里又塞了颗草莓糖，“这个给你，别告诉你弟。”
攥着糖往家跑时，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橘子糖的甜透过糖纸渗出来，混着李阿姨围裙上的面粉香，在鼻尖绕来绕去。我把草莓糖塞进裤兜最深处，手指摸着糖袋上的笑脸橘子，突然觉得“长大了会还”这句话，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只要记着，就一定能发芽。
弟弟看见糖时，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他含着糖，烧红的小脸慢慢褪了点色，含糊地说：“姐，甜。”我看着他嘴角的糖渣，摸了摸兜里的草莓糖，糖纸己经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可那点甜，却像长在了心里，悄悄发了芽。
后来每次路过小卖部，我都会帮李阿姨干点活——扫扫门口的落叶，擦擦柜台的玻璃，或者帮她看会儿店。她总说：“不用不用，你好好学习就行。”可我知道，那袋橘子糖的债，我得用自己的方式还，像当初说的那样，用长大的样子，一点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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