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的槐树上，麻雀叽叽喳喳闹得欢，像是在数谁家门口的春联更红。我攥着刚领回来的成绩单，指腹把"62"分的数学成绩按出了浅坑，脚步在门槛里挪来挪去，不敢往外迈——同桌小雅约了去镇上逛庙会，说新到了带糖纸的风车，转起来像串会飞的星星。
"杵那儿干啥？"妈妈正蹲在灶台前擦铁锅，黑黢黢的锅沿被她擦得发亮。肥皂水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滴在青砖地上，洇出小小的圈。我把成绩单往背后藏了藏，声音细得像根棉线："小雅叫我去逛庙会......"
她手里的抹布"啪"地甩在锅台上，水花溅了我一裤腿。"成绩不好，别出门丢人！"她的声音像块冰，砸在我头顶，"你二姨家的小敏考了九十多分，人家妈带她去买新头花；你倒好，六十来分还想往外跑？街坊邻居问起来，我这脸往哪儿搁？"
灶台边的柴火堆被她踹了一脚，干柴"哗啦"散了架，像我突然垮下来的肩膀。我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布鞋，鞋尖沾着点过年没扫净的炮仗屑，红得刺眼。其实我早就算过，选择题多对两道，填空题少错一个，就能到七十了——可这话堵在喉咙里，看着妈妈发红的眼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院墙外传来小雅的笑声，她喊我的名字，声音脆生生的，像含着块冰糖："快点呀，风车要卖完啦！"我往门后缩了缩，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指甲抠着木头缝里的泥。妈妈抓起灶台上的篾筐，往我怀里一塞："去，把院里的萝卜缨子择了，择不完别想吃饭。"
篾筐的边棱硌着胳膊，生疼。我蹲在院角的小菜畦边，手指机械地扯着萝卜缨子上的黄叶子。风从墙头上翻过来，卷着小雅她们的笑闹声，还有远处庙会上的锣鼓响，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我的耳朵。择下来的黄叶子堆在脚边，像堆没人要的委屈。
太阳爬到头顶时，筐里的萝卜缨子终于堆成了小山。妈妈从屋里出来，往筐里瞥了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灶房。烟囱里冒出的烟打着旋儿往上飘，带着点呛人的煤味。我摸着饿得发空的肚子，突然看见筐底压着张揉皱的糖纸，是年前吃剩的橘子糖，甜香味早就跑没了，只剩层透明的玻璃纸，硬邦邦的，像妈妈刚才的话。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院墙上，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孤单单的。我捡起块小石子，在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风车，转着转着，石子突然滑了手，在砖上划出道长长的痕，像道没忍住的眼泪。其实我知道，妈妈不是不让我出门，她是怕那些"别人家的孩子"比下来时，我会更难过——就像她总把肉埋在我碗底，自己啃玉米糊糊，嘴上却说"我不爱吃"。
傍晚时，妈妈端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出来，碗边还冒着白汽。"快吃，"她把碗往我手里塞，指尖碰着我的手，有点烫，"明天我去镇上，给你捎个风车回来。"我抬头看她，她的眼角沾着点灶灰，像颗没擦净的星星。鸡蛋羹的甜混着点咸，在舌尖化开时，突然觉得，院墙里的阳光其实也挺好，安安静静的，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下次，一定要把那几道错题都弄懂，让妈妈也能笑着跟街坊说一句："我家丫头，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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