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梧桐树下,卖冰棍的阿姨正掀开泡沫箱,白汽“腾”地冒出来,裹着甜丝丝的凉。我攥着空了的玻璃罐蹲在马路牙子上,罐底的冰化成水,顺着指缝滴在凉鞋上,凉得像块小冰碴。
树影里有个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正赖在她爸爸怀里撒娇。男人的胳膊稳稳地托着她,另只手举着根绿豆冰棍,哄着说“再舔最后一口”。小姑娘的脚丫晃啊晃,凉鞋上的小铃铛“叮铃叮铃”响,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手突然有点痒,像有小虫子在爬。上次发烧,妈妈背我去卫生院,山路坑坑洼洼的,她的后背硌得我生疼,可我不敢吭声——她的汗顺着脖颈往下淌,把粗布褂子浸得透湿,喘着气说“快到了”。爸爸在外地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每次见面,我都躲在妈妈身后,他想抱我时,我总往旁边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爸爸,我要骑大马!”小姑娘突然嚷嚷起来,男人笑着把她架在肩上,她的笑声像撒了把银珠子,滚得满地都是。男人故意跑得颠颠的,小姑娘的辫子甩来甩去,像两只快乐的小蝴蝶。卖冰棍的阿姨笑着说“这孩子真娇”,男人咧着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我赶紧低下头,盯着玻璃罐底的水痕。其实我也被抱过的——很小的时候,奶奶说我总爱哭,爸爸就把我架在脖子上,在院里转圈,我抓住他的耳朵当扶手,笑声能惊飞屋檐下的燕子。可这些记忆像蒙了层雾,模模糊糊的,远不如眼前这对父女的影子清晰。
有辆自行车骑过,铃铛“叮铃”响,把小姑娘的笑声截成了两半。男人停下来,掏出帕子给她擦汗,指腹轻轻蹭过她的额头,动作软得像棉花。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额角,上周磕在门框上,起了个大包,妈妈用热毛巾给我敷时,手劲大得像在揉面团,嘴里还念叨“让你不长眼”。
风卷着冰棍纸飘过脚边,我伸手把它捡起来,塞进玻璃罐。其实妈妈也很疼我的——她会把鸡蛋黄偷偷埋在我碗底,会在冬夜里把我的脚揣进她怀里焐,只是她的疼像院里的老槐树,不声不响的,枝桠却把整个院子都罩得严严实实。
小姑娘被爸爸抱着走远了,铃铛声越来越轻,像要钻进云里去。我站起身,玻璃罐在手里晃了晃,水“哗啦哗啦”响。回家的路上,看见王奶奶在给孙子系鞋带,弯腰时后背弯成了座桥。原来大人的怀抱有很多种样子,有的像棉花糖,软乎乎的;有的像老槐树,稳稳当当的。不管是哪种,被罩住的地方,都暖烘烘的,像揣了颗小太阳。
路过家门口的老槐树,我踮起脚摸了摸最低的枝桠,树皮糙糙的,像爸爸的手掌。也许等他下次回来,我可以试着不躲开——就像那个小姑娘一样,哪怕只让他抱一下,说不定就能想起小时候抓着他耳朵笑的样子,像颗藏了很久的糖,终于尝到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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