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煤油灯早灭了，我翻了个身，刚要睡着，就听见堂屋传来压低的争吵声，像块石头砸在安静的夜里，闷得人心里发慌。
“这学费咋凑？他爷爷的药钱还没结，现在又要交丫头的书本费！”是爸爸的声音，带着股憋了好久的火气，桌子被他拍得“哐当”响，震得窗棂都颤了颤。我赶紧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双眼睛，盯着漆黑的房梁——白天老师说要交三块钱书本费，我还没敢跟他们说。
“我能咋办？总不能让孩子不上学吧！”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揉皱的纸，“我明天再去跟李婶借借，实在不行，把我那只银镯子当了……”“借借借！你跟人借了多少了？人家背后都戳咱们脊梁骨了！”爸爸打断她，声音更沉了，“当初就不该让她读这么久，要是早让她下地干活，哪会有这么多事？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这五个字，像根冰锥，“咔嗒”一声扎进我心里。我攥着被角，指节都捏得发白，眼泪顺着眼角往枕头上淌，湿了好大一片。原来我要交的书本费，要花的学费，在他们眼里是这么重的负担；原来家里的难处，都是因为我要上学。
我想起去年冬天，妈妈把她的棉袄改小了给我穿，自己裹着件打补丁的旧棉絮；想起爸爸为了凑弟弟的学费，在镇上的砖厂扛了半个月砖，回来时肩膀肿得像馒头。这些画面在脑子里转，像团乱麻，缠得我喘不过气——要是我不读书了，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吵架了？是不是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过点？
堂屋的争吵声慢慢小了，只剩下妈妈压抑的抽泣声，还有爸爸重重的叹气声，一声比一声沉，像压在我心上的石头。我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敢哭出声，怕被他们听见。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在炕边的书包上，里面的课本安安静静的，可我却觉得它们像块烫手的山芋，想扔又舍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抽泣声停了，堂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妈妈推开房门，往我炕边放了个暖水袋，动作轻得像怕惊着我。她站了会儿，伸手想摸我的头，却又缩了回去，转身轻轻带上门。我摸着暖水袋的温度，眼泪流得更凶了——我知道他们不是怪我，是被日子逼得没了办法，可“都是因为她”这几个字，还是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出来。
后来我把老师要书本费的事咽了回去，第二天偷偷把自己攒的卖废品的钱拿出来，凑够了三块钱。交完钱的那天，我看见妈妈在灶房偷偷抹眼泪，爸爸蹲在门槛上抽烟，烟蒂扔了一地。我走过去，把剩下的几毛钱塞给妈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乱花钱了，我还能去捡废品换钱。”
妈妈把钱推回来，摸了摸我的头，眼里的红血丝看得我心疼。原来父母的争吵，不是真的怪我，是他们把所有的难都扛在自己肩上，却忘了我也想帮他们分担。从那天起，我每天放学都去捡废品，把换的钱偷偷放在妈妈的布兜里——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只会给家里添负担，我也能像棵小树苗，慢慢长出能遮风挡雨的枝丫。
(http://www.220book.com/book/VP4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