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兜里的半块糖把布染出块橙黄的印子，像片晒干的橘子皮。那是外婆上周来带的水果糖，玻璃纸包装上印着歪歪扭扭的“橘子味”，边角被我攥得发皱，糖纸里的半块糖棱棱角角的——今早舍不得吃完，特意掰了一半，想留到放学再尝。
巷口的老槐树下，虎子正带着两个小跟班弹玻璃球。我攥着裤兜往家走，脚步放得轻，生怕糖块在兜里晃出响。可刚走到槐树影里，虎子突然“嘿”了一声，弹珠在他手心里转得飞快，“兜里藏啥了？”
我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在槐树干上，树皮的糙刺扎得肩胛骨发麻。“没、没啥。”裤兜被我按得更紧，半块糖隔着布硌着掌心，硬邦邦的，像块小石子。
虎子几步跨过来，他比我高半个头，影子压得我睁不开眼。“拿出来看看。”他的手首接往我裤兜伸，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我慌忙去挡，可他的力气大，手指勾住糖纸的一角，猛地一拽——“刺啦”，玻璃纸被扯破，半块糖滚了出来，在地上打了个转，糖角磕在石子上，崩掉一小块。
“哟，糖！”虎子的小跟班叫起来，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虎子弯腰捡起糖块，玻璃纸的碎片粘在他手背上，他吹了吹糖上的灰，首接塞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糖渣子从他嘴角掉下来，落在衣襟上。
“那是我的！”我扑过去想抢，却被他推了个趔趄，屁股坐在地上，后脑勺磕在树根上，嗡的一声。地上的泥沾了满裤腿，像糊了层湿膏药。虎子嚼着糖，故意吧唧嘴，“真甜，比你这丫头片子强。”他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糖渣子粘在他的虎牙上，亮晶晶的。
我盯着他嘴里的糖，那半块糖我藏了三天，昨天晚上还偷偷摸出来闻，玻璃纸裹着的甜香钻进鼻子，像外婆灶上蒸的橘子酱。刚才掰糖的时候，特意把带糖纸褶皱的那半留着，觉得那样更甜些。可现在，那甜味全飘进了虎子的嘴里。
眼泪突然涌上来，我想喊，可喉咙像被糖渣子堵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虎子他们笑着跑远了，脚步声踏过槐树叶，把影子踩得七零八落。我蹲在地上，手指在刚才糖块滚落的地方扒拉，摸到一小块崩掉的糖渣，比指甲盖还小，沾着黑泥。
我把糖渣放进嘴里，泥土的腥混着淡淡的甜，在舌尖化开。手指被地上的小石子硌出红印，可我还在扒，好像能把那半块糖拼回来似的。风卷着槐树叶落在我手背上，像谁在轻轻拍，可我还是忍不住哭，眼泪掉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把那点甜味冲得干干净净。
回家时，裤兜空荡荡的，只剩半张破了的玻璃纸，被风吹得贴在腿上。妈妈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不敢说。夜里躺在床上，摸出那张破糖纸，玻璃纸的碎片刮着指尖，像在挠心。我把糖纸凑到鼻子前，还能闻到点淡淡的甜，混着泥土的腥，像被抢走的半块糖，在梦里也在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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