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像谁把银线抛洒在天地间,把巷口的梧桐叶洗得发亮,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雨滴落在叶面上,又顺着边缘滚下来,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晕开一圈圈深色的印记。林哲选的菜馆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木质招牌上 “晚香居” 三个字被雨水浸得发黑,笔画间还留着岁月磨出的浅痕,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混着后厨飘来的糖醋味,像浸在时光里的老故事,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包厢里的圆桌铺着暗红格子桌布,边角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米白色衬底。林哲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雨丝刚好落在他面前的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水痕。他手指无意识地着玻璃杯壁,水汽在他手背上凝成小水珠,顺着指缝滑下来,滴在桌布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点。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领口系着颗珍珠白的纽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疤痕,像条愈合的河流,静静卧在皮肤表面。“菜单你们看看,” 他把塑封菜单推过来,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这家的松鼠鳜鱼很出名,念安上次说想吃,我特意提前订了。”
新新翻开菜单时,指尖触到光滑的塑料表面,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看见页脚用烫金字体印着 “开业二十周年纪念” 的字样,旁边画着只小小的青花瓷碗。“思远不能吃太辣,” 她指着番茄牛腩的图片,那牛腩炖得软烂,汤汁红亮,“这个应该适合他,我记得他喜欢用汤汁泡饭。” 原野在旁边补充:“再来份清炒荷兰豆,要少放蒜,他不爱吃蒜味太重的。” 这些都是林哲喜欢的口味,他们像以前无数次聚餐那样,熟稔地点着彼此爱吃的菜,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相聚。
念安坐在宝宝椅上,椅子的塑料边缘被磨得有些光滑。她手里攥着支彩色铅笔,笔杆上印着的小熊图案己经模糊,在菜单背面画向日葵,花瓣画得层层叠叠,还在花盘里点满了黑色的小点点。“林老师,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她突然抬头,铅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小黑点,像颗不小心掉落的星星,“爸爸说那里的太阳和我们这边是反着的,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那里是白天。”
林哲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扎着红丝带的发辫,丝带的边缘有些起毛。“是啊,要坐很久的飞机,飞机要穿过厚厚的云层。”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但林老师会给你寄明信片,上面画着外国的向日葵,比花店的还要大还要漂亮。”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本素描本,封面是深蓝色的,画着片小小的星空,最后一页是幅念安的肖像,小姑娘蹲在花店门口捡花瓣,阳光在她发梢跳着舞,连睫毛上的光影都画得清清楚楚。“这个送给你,想我了就看看画,画里的我也在看着你呢。”
思远趴在桌子上,小手胖乎乎的,正去够林哲面前的玻璃杯,被新新轻轻按住手背。“慢点,杯子里的水烫。” 林哲把杯子往远处推了推,起身去服务员那里要了杯温水,放在思远手边,杯壁上还印着只小黄鸭,“听说你在幼儿园学会叠纸船了?叠得好不好看?下次画下来寄给我好不好?我会把它贴在我的画板旁边。” 思远似懂非懂地点头,抓起块面包往嘴里塞,嘴角沾着面包屑,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菜端上来时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松鼠鳜鱼身上的糖醋汁闪着琥珀色的光,鱼身上的花纹像朵盛开的花,旁边还点缀着绿色的香菜叶。番茄牛腩的香气漫过桌布,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勾得人食欲大开。林哲给孩子们夹菜时,筷子在盘子里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把最大块的鱼肉放进念安碗里:“多吃点,鱼肉聪明,以后要好好画画,说不定哪天我们能在画展上见面,你画的向日葵肯定能展出。”
“很感谢你们这么多年的照顾,” 他举起酒杯,里面的啤酒泛起细密的泡沫,沿着杯壁缓缓上升,“我刚回国时一无所有,租住在阁楼里,连块像样的画板都没有。是你们让我觉得这里像个家,有热饭吃,有暖话说。” 酒液沾在他唇角,像颗透明的泪珠,“我会想你们的,想花店的向日葵,每天早上都朝着太阳笑;想巷口的梧桐树,夏天会投下大大的阴影;想你们做的饭,比任何餐厅都好吃。”
原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去,力道比平时重了些,像是要把某种力量传递给他。“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总熬夜画画,你的胃不好,记得备点胃药。”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像是有很多话堵在喉咙口,“常联系,把画展的照片发过来看看,让我们也沾沾光。”
新新也笑着举杯,杯沿碰到林哲的杯子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像颗小石子落进平静的湖面。“我们会想你的,哀鸿Tom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念安还等着你的明信片呢,她肯定会每天都去信箱那里看看。” 她看着林哲的眼睛,那里像盛着片海,有不舍,有期待,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涌,像藏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吃到一半时,念安趴在桌上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原野把她抱到旁边的沙发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给她盖上自己的西装外套,外套上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思远也打着哈欠靠在新新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含着半块排骨,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新新的衣襟。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偶尔的碗筷碰撞声,每一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其实……” 林哲的筷子停在半空,悬在碗上方,“我走之前,去了趟花店。” 他看着新新,眼神里有歉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到你把贝壳摆在柜台上,五颜六色的,很漂亮,像把大海搬了进去。”
新新往他碗里夹了块荷兰豆,豆荚翠绿,还带着水珠:“你画的那幅星空花束,我还挂在储藏室,用防尘布盖着的。等明年春天,花店扩店了,就挂在新的教室里,让孩子们都看看,什么是会发光的花。”
原野起身去结账时,林哲跟着站起来,两人在门口低声说了些什么,声音轻得被雨声吞没。新新看见原野拍了拍林哲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在说 “一路顺风”,又像在做最后的告别。雨还在下,把玻璃窗蒙上了层水雾,他们的身影在雾里重叠又分开,像幅模糊的水墨画,看不真切,却让人心里泛起阵阵酸涩。
送林哲去机场的路上,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旋律像流水般淌过车厢。念安和思远在后座睡得很香,呼吸声均匀得像细雨,偶尔还会发出小声的呓语。林哲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熟悉的店铺、树木、路灯都在雨幕中渐渐远去。他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和着车里的音乐,路过花店时,他突然说:“停一下。”
他下车跑进雨里,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贴在身上。他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捧着束向日葵,花瓣上沾着雨水,像刚哭过的孩子,耷拉着脑袋。“送给你,” 他把花递给新新,声音被雨声打湿,带着浓浓的鼻音,“以后不能帮你整理花材了,你自己要注意,别被玫瑰刺扎到手。”
安检口的灯光白得刺眼,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短。林哲转身时,风衣的下摆被风吹起,露出里面的浅灰色衬衫。“照顾好自己,” 他对原野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也照顾好她们,别总让新新太累。”
看着林哲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被来来往往的人遮挡,最终彻底看不见。新新把向日葵抱得紧了些,花瓣上的雨水渗进她的袖口,凉丝丝的,顺着胳膊肘滑下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块,空落落的发疼,眼眶也有些发热。但她知道,这是林哲的选择,是他朝着梦想飞去的方向,她应该祝福他,像祝福朵奔向阳光的向日葵,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回程的车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刷器在玻璃上左右摆动,发出规律的 “唰唰” 声。念安醒来看见向日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声问:“林老师还会回来吗?他说要给我寄明信片的。” 新新摸着她的头,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发丝:“会的,等他的画展成功了,就会回来看看我们,说不定还会给你带外国的糖果呢。”
原野把车停在花店门口,雨己经停了,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七种颜色被洗得格外干净,像座架在天上的桥。他抱着思远,小家伙还在睡梦中咂着嘴,新新牵着念安,手里的向日葵在晚风中轻轻摇晃,花瓣上的水珠顺着弧度滚落。“爸爸,” 念安指着彩虹,小手指向那片绚烂的色彩,“那是林老师要去的地方吗?那里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花?”
原野望着彩虹的方向,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宁静的时刻:“是啊,那里有更广阔的天空,还有很多懂他画的人。”
新新知道,林哲和原野的感情,像埋在土里的种子,需要时间和空间去生长。或许有天它会破土而出,迎着阳光绽放,结出的果实;或许会永远沉睡在记忆里,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会想起曾经有过的悸动。但无论怎样,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那些藏在花里的温柔,那些相视一笑的默契,都不会消失,像刻在年轮里的故事,永远留在那里,成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把向日葵插进门口的陶罐里,陶罐上的裂纹里还留着去年冬天的雪水痕迹。她调整了下角度,让花盘朝着彩虹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离林哲更近一些。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响声,仿佛在说:再见了,我们的林哲。再见了,那段有笑有泪的时光。愿你在远方,一切安好,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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