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的骂声彻底消散在山风里时，山坳里的三个人像被冻住的石像，谁也没先动。林国栋的鞋跟碾着块尖石头，硌得脚心发麻，可他浑然不觉——张婆子最后那句"我没你这个儿子"像冰锥子扎在他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林伟业缩着脖子，棉袄领口蹭着冻红的耳朵，眼睛首勾勾盯着脚边那丛半枯的野草，草叶上的冰碴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看得他后颈发毛。
王娟怀里的苏笑笑突然打了个哆嗦，细弱的哭声被襁褓闷成了小猫似的呜咽。王娟慌忙把孩子往怀里又紧了紧，粗糙的掌心贴上女儿冰凉的后颈，指尖触到那层薄薄的胎发，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妈……冷……】苏笑笑的心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这风跟刀子似的刮脸……我鼻子都冻麻了……】
王娟的眼泪"唰"地下来了，顺着冻得发僵的脸颊往下淌，滴在襁褓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妈知道，妈知道冷"，她哽咽着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笑笑再忍忍，咱这就回家，回家烤火……"
【回家……对，回家……】苏笑笑的心声跟着打颤，【爹和二哥杵那儿干嘛？当门神呢？这破地方多待一秒都要冻成冰棍了！刚才那老妖婆都跑没影了，还怕她回来不成？】
林国栋的肩膀猛地一震，像是被这话抽了一鞭子。他抬起头，看见王娟正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那眼神里有怨，有急，还有种他从没见过的强硬。"国栋！"王娟的声音又哑又涩，"你要站到天亮吗？笑笑快冻坏了！"
"我……"林国栋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冻住了，半天没挤出完整的话。他看看王娟怀里那团小小的襁褓，又想想刚才苏笑笑说的"臭水沟""桥洞"，后脊梁突然冒起一阵冷汗——比起娘的怒气，这丫头片子嘴里的未来更让他发怵。
【傻站着干嘛？走啊！】苏笑笑的心声又催了一句，带着点气急败坏，【再不走我要饿晕了！中午那点米汤早就消化完了……我可不想变成饿死鬼，还是个没满月的饿死鬼！】
"饿……"林伟业下意识重复了一句，突然想起自己也从下午就没吃东西。他偷偷瞟了眼爹，见林国栋的脚动了动，赶紧趁热打铁："爹，咱……咱回家吧？我也饿了。"
林国栋狠狠搓了把脸，掌心的粗糙磨得颧骨生疼。他往山下瞅了眼，黑漆漆的山路像条蜿蜒的蛇，可再黑再险，也比在这儿冻着强。"走！"他低低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回家！"
这话像道赦令，王娟立刻抱着孩子转身，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决。林伟业赶紧跟上，经过爹身边时，还小声嘟囔了句："爹，刚才妹妹说……说你藏的钱……"
"闭嘴！"林国栋低喝一声，脸瞬间涨红了。那三块二毛八是他打算明天偷偷去翻本的赌资，这丫头片子怎么连这都知道？！他看着王娟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趟回家的路，怕是比上山时更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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